王苑之阻道“莫要行礼,话虽如此,吾等并非有意救你,实乃看你等无辜,不忍直视,更重要的是我们更反对司马光。只是你现在已经领了县尉之职,着实奇怪。”
唐国昌解释道“在下明白,吾乃一介罪臣,无以入官籍,所以这一县尉不过是无籍之职,只管做事,领微薄俸禄,聊以生存。我之府宅,也乃文叔兄所赠。”
王苑之顿时明白“汝之过去非大人难以为解,要让罪臣得免或比登天还难。”
唐国昌看的倒是十分的淡然,反而转换话题,“令老太公和汝家二叔现在可好?”
王苑之哀叹道“吾父已于前年去矣!”
唐国昌听之默然“天不怜我王公(王拱辰)。”
王苑之接着道,“王贺之因变法失利,在朝堂上言语冲撞,被官家关押数月之久,现在出来了,性子也温和了许多,最近于汴京城买了新宅,也已搬出去了。不过官家业已申明,王贺之永不得入朝堂,后续则未可知也。”
众人言之久矣,却不提防时间已近午时,这王苑之来历城,尚未有半点休整,却不及又要酒肉吃来。
说时间,李府不大的地方已经准备好了酒菜,三人各自饮取数杯。席间你我杯盘相交,各自闲话礼遇数巡。
是呀,不知怎的,世人总喜欢用酒来解意,有时候是一人独饮才有更多曲意,有时候多人共酌才解愁肠。至于为官,王苑之今生已弃,因为他早尝透官场明暗,再混迹朝堂不过是悠悠只付时光,得过且过才是他的向往;而李格非尚且还想在官场成就一番事业,毕竟作为一个寒门出生的读书人,能跻身高位并能一御天下之势,才是心之所求。当然现在李格非已经为尚书右仆射,可惜是没有实权,若提线木偶般的存在。唐国昌自认的升途确是迷茫,大宋对曾罪之人向来不那么仁慈,他暂时也不可能应官而去。如果只混迹于历城,他已经达到了这个目的,但这并非其所愿,男儿还是愿意在宏图霸业间自找几分政绩。结识李格非王苑之这样的人正是他重入仕途的政治资本,通过李格非王苑之这样的人引荐推往才能绕过自己的戴罪之身,重入朝堂,为国效力,为百姓谋福祉。也许唐国昌的心志并没有如此伟大,只不过名与利自古都是人人求之的良物,更何况今人乎,其实他还曾有过功名。唐国昌和普通的谪官不同,他是罪臣,而谪官只是犯错,要让他越过此等屏障,必须借人之力,如果说李格非力微不能帮他,那汴京城王家可是个更好的选择。所以唐国昌对王苑之还是抱一线希望的。
三人自在饮罢,各散。
时光已去多日,李格非与王苑之正在等待王甄儿生下他们期待已久的小生命。可是尚未及王甄儿分娩之日,汴京城的秦观差人送来急件,言苏翁已归汴京,晁补之黄庭坚等要李格非速回汴京,虽然李格非自知他所居之职不过是别人的木偶,并非紧要,但是无疑他在秦观晁补之黄庭坚之中所居职位最高,苏轼返京,他怎能避之,更何况他还特想见苏轼,看来是不得不回呀!只是这王甄儿尚需要人照料。思前想后,寝食难安。遂于王苑之商议。
“目前苏翁已返汴京,朝中人事恐将为之大变,汴京来信,要我速回汴京。岳父可有什么指示”李格非试探性的问王苑之,因为王苑之之父王拱辰与苏轼政见多有差异,所以王苑之对苏轼归来不以为然。
王苑之气氛道“苏轼啥时候不回汴京,非要这个时候回。我看苏轼回去也折腾不出政绩来,你且勿须赶回汴京。”王苑之一口否决了李格非的想法,“目今甄儿身子为大,要出生的孩儿为大,至于国事随他去吧!你亦知道你不过是人家的木偶,朝中大事几时由你决定分晓。”
李格非虽然很认同王苑之所说,但是要知道王苑之必是带着有色眼睛看苏轼,对于朝事李格非和那一应苏党之人必定是像打了鸡血一样看待苏子归来。是的,苏轼这个曾经朝上几起几落的大人物,名声在外自不用说,政绩也为其众所推崇,重要的是现在朝中无人,苏轼则更显的重要。当官家面对困局束手无策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苏轼,可见苏轼的地位。是的,面对朝中发生的事,文彦博令出不行,新党拒之,李格非令出旧党拒之,新党怠之,无以为进。这次苏子一出,新党旧党多少也得给点面子。李格非实在非想赴汴京一去,但是又不愿特别忤逆岳父,只好
李格非殷勤的对王苑之说“岳父大人,目今甄儿临产尚需时日,我回汴京一去,速去速回,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况且苏翁一回,必定有诸多事情需要转变,交接等,我作为朝中右仆射郎必然要参与其中。”
王苑之恨道“你且算什么官,右仆射郎,可是他们不过拿你当扫帚使。”王苑之话说的着实难听。
李格非低着头迷了迷眼睛,却不敢说半点话来。
王苑之又道“真后悔把甄儿嫁于你,当年汴京城多少豪门贵胄的公子想要娶她,若不是吾父觉得你有才干,我才不想把甄儿嫁给你这酸朽的文夫。”
李格非知王家家大业大,又多需倚仗,遂也不敢吭声。
王苑之又转而话锋,语气稍有缓和“你若确定去往汴京,你便去之,反正我不去,哪怕官家降罪于我,我也不愿前往,我这老骨头要在这里守着甄儿,但是你要速去速回。”王苑之亦顺道让李格非安排一些汴京城王家之事。
李格非得王苑之应允,心中自是变得畅快,不过也难为岳父大人,自古让岳父照顾已出阁的闺女,有几人予,王苑之之所为,古今未有也。
当夜李格非与王甄儿依偎话别,烛影残灯下,两人相寄情愫,“甄儿吾妻,我返汴京迎苏子归,朝堂上下,必是需要一个能掌控全局之人,为夫资历尚浅,难以驭服,如今苏子归,各方权利梳流,当有万千琐事需要处置。”
王甄儿亦十分体贴“官人此去有大事相商,你们男儿之事我并太过问,只是肚子里孩儿和业已初长成的易安,都急切的盼望你能早日归来。在此吾当勉励为新,勤勤恳恳为家。官人放心去吧。”
李格非谢道“有甄儿此语,为夫真的放心多了,待我孩儿出生之前,为夫一定赶回来。”
此间又是别离,时人总在命途中往复,或许汴京城事与李格非无半点关系,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不多,可是他还是一心向往。现在其妻正欲分娩,其女正念经义,此番情景,若是错过,也将是人生的一处遗憾。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驱往汴京,不愧是一个事业心很重的男人。真心感慨这世间每一个匆忙的人,后世者有马致远说文,断肠之人不在妻侧,不在子侧,而在天涯,即所谓的“断肠人在天涯!”,是叹息良多。
话说李格非单身匹马飞赴之汴京!若是将军立马,驰骋天涯倒还好说,可是李格非乃一介文弱书生,千里驰骋,难免有所不适,李格非病倒了,还未得见苏翁,就奄奄虚脱于王府,就是这样的,李格非病体难抑,甚至错过了上朝,是的,就是苏轼北归后的第一次上朝。那朝上的光景又当如何呢?
话说那朝上,众班文武立于殿下,苏子也手持象芴,一本正经的立于殿下,但从衣着上,苏子打扮明显不拘一格,或者正是因为苏子久居臣外,生活洒脱惯了,就是所谓的放浪形骸。
小皇帝见朝上有新人入来,每每都想问何许人也,却每每都被高太后吓止,赵煦哪里认得苏轼,苏轼离开汴京时他还是个孩子,现在他还是个孩子。可是高太后看到苏轼这般打扮,心中自是不悦,但是碍于苏轼在江湖上以及庙堂上的地位,不好言语,就故意假装没有看到苏轼。
朝上静寂,无人敢先出言语,高太后似有见状,语气雄浑而有张力的说道“诸位爱卿,最近我大宋可有什么事发生,可以启奏!”。
众人无人响应。
忽然从后排一人身出列,又是河东路经略王安礼,说“臣等驻防幽云久矣,大辽国势日衰,何不乘此良机,攻之以复我幽云。”众人也附和之。
高太后道心想当然不能打仗,也不会打仗,这不过又来索要军费的,于是喃喃的问道“王安礼将军,前次所言,你在驻防西夏,为何现在变成幽云了?”
王安礼回应道“盖因河东路上拥辽国,右拥西夏,两相依偎,故而两向而防,两向而战,西夏辽国都是我朝劲敌,二者皆应防备,臣等多边在心,操持万方!”
又一人出言“上攻击大辽,左防及西夏,恐怕左右不能两全,西夏日盛,民风彪悍,最好是联一攻一,至少要许以利害,否则难免在后方骚扰。若是两线作战,则势难定也!”
高太后听完似有不悦“大宋向来以和治天下,既然钱财能解决何必刀兵,不如都许以利之,令其不要骚扰,吾等专心处理内政事端,哀家听闻,闽中不平,可有此事?”
福建路按察使肖纲启奏“闽中尚无大事,只是泉州外客商船抢了当地老百姓的生意,遂激起当地人的不满,偶有不良之民抢劫外客,事少,不及上报朝廷。”
高太后闻言厉声喝道“希望你等勿要虚构瞒报之事。”高太后声大,吓止了百官。
正当众人无话之际,却从人群中传出声来“文彦博老迈,令不得以服吾等众生。”
那文彦博倒也识趣,“臣等老矣,老眼昏花,望卸任宰相,另选贤能。”
众人议论纷纷。
高太后询问道“可有合适人选可以服众?”虽然高太后没有明说,但是下意识的往苏轼的方向剽了一眼。
张耒出言“纵观天下,惟有苏翁可付大事。”
众人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苏轼,苏轼见大家如此看重自己,但是碍于情面,还是略作推托,“在下何德何能担此大任,况我苏轼命苦,混迹江湖多年,天涯漂泊,大任恐难以成行。”
高太后见状又想将苏轼一军,遂说道“既然苏子如此说来,哀家便不在勉强,”高太后又故意询问众人“还有谁人可担此重任?”好家伙高太后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苏轼,至少也应该再请一番。
众人还在喧哗,议论此任非苏轼不可。
这时列中黄庭坚出言“目今朝中,老的老小的小,无人可担此重任,惟有苏翁。似吾等李格非几人令尚不足以服众。新党出任宰职必遭旧党弹劾,旧党出任宰职亦难令出即行,所以必苏翁出仕不可。”黄庭坚言辞恳切,众人附和“必苏翁出仕不可!”
高太后又转向苏轼,“苏子意下如何?”
苏轼依然推辞。
高太后怒道“苏轼,你好大的胆子!食我大宋的俸禄,却不为我大宋分忧。岂知其耻也?”
苏轼听之不敢言,唯低头应诺。自古当官的都以官做的越大越好,权利越多越好,似苏轼这等,辞官辞权的着实很少。或许也是一种无奈,大宋的官,虽然无性命之忧,但是忧心忧肠忧事,稍有不慎,即是谪贬他乡,可算是风险巨大。更重要的是反对者声音不绝于耳,令更难出,故而苏子退却,众人也都敢望而不敢授也。
那应该怎么办,苏轼见到太后如此言语显然对自己辞宰极为不满,遂改口说“大宋的权柄落入了我苏某之手,未必会是一种幸运,因为我之所行,皆温和之法,不像王安石公那等雷厉风行,亦不似司马光那般消极。或可称其‘无为而治’!我乘山水,而众生逐利。苏某不堪于争雄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