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记得,所以才会这般难过吧?
那些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见过这些孩子顽劣的样子,也见过这些孩子的意气风发。
他们或许不完美,但却个个出挑。
他还期待着这些孩子大施拳脚,把人生的路走得更高,更远。
可才不久前他们还当街打马,诗文传遍天下,满腔的豪情壮志,浸染在他们富有张力的生命当中。
可转眼间,他们血冷于边疆,只剩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首被送回家。
不会再有什么惊才绝艳诗文传出,更不能在那些诗文中读出掷地有声的豪情壮志。
余下的,只有亲人好友的回忆,以及他们用性命证明的风骨与脊梁。
他不知道时间会不会把这些记忆磨平。
但他可以笃定,那种义无反顾投身于国难当中,用性命捍卫每一寸土地的决心,会像血脉一样代代流淌下去。
植根于无数被曾被他们守护过的人心里。
就像古圣先贤那样,历经千百载岁月,依然鲜活地留在书中。
最后,沈自安深吸一口气,微微扬起头,把眼中的泪意憋回去。
他拍了拍白惟墉的肩膀:“我不会忘记,相信我的子孙后代也不会忘记。”
“正如你所说,这个世上总有人为他人负重,为他人牺牲,这些人是英雄。”
“我成不了英雄,我的子孙后代也不一定是英雄,但至少我们会铭记英雄的事迹,让他们的风骨传承下去。”
“这才是牺牲的价值和意义。”说完,沈自安叹了口气,离开了灵堂。
沈氏送他离去。
白惟墉目送沈自安离开,唇边挂起一抹复杂到难以言喻的笑意。
他缓缓地阖上眼,两行清泪自颊边滑/落。
白明微连忙上前:“祖父……”
白惟墉摆摆手:“祖父没事,没事的……”
说完,白惟墉叫林氏和青柏将他扶了下去,把这里全然交给白明微。
白琇莹见状,哽声问道:“祖父看起来好伤心,他不会有事吧,长姐?”
白明微深吸一口气:“祖父不会有事的。”
她能理解祖父。
从国与民的立场出发,祖父不后悔当初让儿孙弃笔从戎,远赴国难的决定。
但从亲缘情谊的角度上来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锥心之痛,一分不落地袭来,甚至更多。
所以祖父才会那般伤心。
白琇莹伸手为白明微扶了扶鬓边的白花:“阿姐,花歪了。”
顿了顿,她又道:“我们也能挺过去的,对吧?”
白明微点头:“我们可以的。”
姐妹俩给了对方一个鼓励的眼神后便不再言语,继续招待陆续进来的宾客。
因为宋成章与沈自安的到来,文武百官也不再有忌讳,许多感念他们精神的官员前来吊唁。
这些官员都会说几句缅怀的话,白明微就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从这些人的口中,父叔兄长的另一面跃然于她的脑海里。
原来不苟言笑的父亲并非一板一眼,做起事情也有他的小粗心。
原来有着京城壁玉之美誉的大哥,活在无数人梦中的,谪仙一般的人物,应酬喝醉了之后,也会耍酒疯。
原来……
原来,她的每一位亲人,都有着她不知道的另一面。
是这些人的回忆,丰富了她对亲人的记忆,也是这些人的回忆,让她记忆中的亲人更加鲜活,更有人味儿。
等到香炉里插满了香,白明微的心里,也填/满了对父叔兄长的思念与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