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宴会回去的几天,温凝都在想办法调查那桩悬在心上的心事。
如果崔家刻意遮掩,其实是很难查到蛛丝马迹的。可是与她想的不一样,崔家那一次移植走的都是正规程序,一切都有留档。
她甚至能抽丝剥茧,找到当时在医院做护理的那位护工。
护工五十多岁,虽然已经没在医院做,却还依稀记得这件事。
温凝找上门时,他正闲在家里带孙儿。
在温凝替他解决了孙儿的上学问题后,他的记忆变得愈发明晰起来。
“我记得那位崔少爷话很少,每天躺在病床上不是看窗外的梧桐叶,就是盯着天花板发呆。他很要强,能自己下床绝不叫我,他好像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那样。”
在他的叙述中,温凝想象到空旷却豪华的病房里,他一个人捂着伤口下床慢慢挪动的模样。
他很高,因此撑着半边身子走路时显得有些佝偻,也让病号服下清瘦的骨骼更加突出。苍白的皮肤下,浮着青灰色的经脉。
“拔了留置针,他会趁着护士不注意下楼。我远远跟过一次,他就站在楼道口,吹一会儿外面的风,还抽过一次烟。”
那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抽烟。
温凝心口闷涩的同时狠狠记了他一笔。
“那位崔少爷长得太漂亮,我在医院做过好多年护工,都说人病了精气神都要丑三分,我愣是没能从他身上看出来。而且讲不好他那个气质,有点忧郁,像那个什么明星来着,叫——”
温凝打住他的发散性思维:“他的伤。后来恢复得怎么样?”
“出院时是恢复得很好的。”像是在褒奖自己的护理能力,他说得底气十足,“除了他是疤痕增生体质可能会留道儿难看点的疤,其他真没什么。医生都说看报告和正常人没区别呢!不过疤痕嘛,现在医美那么厉害,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温凝不在乎那道疤。
她只关心:“就没人来看过他?”
“崔太太和崔先生来过一次,他好像不大高兴,后来就没来了。”
温凝闭了闭眼。
窗外明亮的日头晃着她的眼,一定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干涩得难以睁开。
其实问到这里,她已经得到了全部答案。可是最重要的那一件,她始终在回避。
直到她坐在这的时间过长,或许会影响到旁边昏昏欲睡的小孩儿的午睡时间。
她终于做足心理准备,拿出手机。
她递过去,锁屏是一张照片,拍在一扇绿漆门下。光线正中,男人回眸的瞬间脸上尚且带着几分茫然,不过唇角倒是听话地扬了起来,在对着她笑。
她递过去:“刚才说了那么久,是他吗?”
护工看一眼,肯定道:“是。”
那一瞬间,风都不走了。
世间响动在她剧烈的耳鸣声中变成被拉长的慢镜头,平缓又迟钝地划过。她在恍惚中看到了医院空旷的病房,刺目的手术灯,持着手术刀绿色晃动的人影。
世界很安静,又很吵闹。
短短几秒她已经将他的经历痛彻心扉地走了一遭。
起身时,温凝几乎站不稳。
护工吓得连忙扶住她:“姑娘,你没事吧?”
好不容易耳朵又听见平凡的声音。
她木着脸点了点头:“嗯,没事。是低血糖。”
一步之外,眼泪大颗滚落。
砸烫了她的手背。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唇。为什么那么迟钝,为什么没有死缠烂打问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