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笑了一声,拍拍他的肩:“阿忠,她总要走的。”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这个道理谁都懂。
谢之屿拎着绿豆沙关上门。身体无力地靠在门板上,他仰头,湿热从眼眶无声滑落。
他居然错误地以为,自己是不会流泪的怪物。
可是今天一天,不,是短短几个小时内,情绪崩溃了数次。咬紧牙,痛到剜心,呼吸不能。
他撑住自己,在黑暗中一步步慢慢挪回沙发。
那里有她喜欢的羊毛毯,上面沾了她身上的味道。他枕在上面闭眼,能想象到她还躺在沙发上的样子。
她说:“谢之屿,天热了,毯子要不收起来吧?”
他点头,却偏要呛她一句:“自己收。”
很奇怪,今晚的街道过分安静。
楼下熙熙攘攘的烟火气去哪了?
为什么这片空间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她为什么不呛回来?
路灯从百叶窗透进来,照着他过分安静的脸。下一秒,他忽然笑了,好像接收到了指令,开始认认真真将毯子上的流苏掖好,叠成四四方方一张。
咔哒一声,是外卖盒打开的声音。
他学着她平时松弛的模样,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那双长腿在逼仄的空间里委屈地盘在一起,他没管,倾身向前,闷头大口大口吃着这份绿豆沙。
时间太长,冰镇的糖水成了常温。
水珠顺着碗壁湿哒哒地往下滴。
谢之屿无所谓。
他本来就不是活得有多精致的人。
可是今晚的绿豆沙做得实在敷衍,糖加得太少,舌头甚至能尝到苦味。如果不是因为他实在不是挑剔的人,绝对会吃不下去。
老板为了早早闭店去看烟火而敷衍了事吧?
下次去一定要嘲笑他手艺退步,不思进取。
思绪乱七八糟。
从绿豆沙,烟火,逐渐闷热的天,到下个月要上涨的油费,越来越拥挤的交通,巷子里跳闪不定的声控灯,谢之屿从来不知道自己是那么关心琐碎小事的人。
他控制着自己的思绪,想遍万事,唯独不敢想她。
直到这碗绿豆沙见底。
谢之屿起身。
站在这间房子中央,他看到了冰箱上的便签贴,上面写“要吃饭”。茶几下的抽屉,她写“少抽烟”。柜子上的药盒,不管他平时用不用得到,她都像跟菩萨请求似的,每一盒都念叨“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他走进卧室,床头有一枚她忘记收拾的珍珠耳坠。
转道卫生间,那根他们共用的发绳落在洗手台上。
他拧开水龙头,水声哗啦啦直下。
这间屋子的空白终于被填满,凉水冲刷过他的脸,打湿衣服前襟。
他好像听到了来自港口的烟花绽放,也想到了临走前她问的关于未来的问题。
她如何能不知道。
他想的每一个未来里,都有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