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将军,贾复,耿弇两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受了伤的将军回来。”帐外传来了裴我一丝不苟的熟悉声音。
“本将知道了,让他们进来吧。”自从当初第一次见识到裴我的死心眼儿,杨基业便十分注意自己的措辞,生怕再闹出来谁滚着进来的笑话。而杨基业一旁的郭念祯听到裴我的声音也不由的多了一丝笑意。
“喏,你们可以进去了,那个伤员我帮你们扛进去。”门口的裴我应了杨基业一句,回头就把早已急得不行的贾复和耿弇两人放了进来,还热情帮着他们把救回来的伤员给扛了进来。
贾复和耿弇两兄弟,“听我说,谢谢你。”
“贾复,耿弇参见将军。”地上的兄弟二人齐声向上首的杨基业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
“二位兄弟快快免礼,坐。”杨基业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并示意二人坐下慢慢说。
“嘿嘿,那我们兄弟就不客气了。”长相黝黑,目光有神的两个双臂几乎过膝的少年向杨基业复行了一礼,接着就顺势坐到地上的胡床之上,和上首的杨基业讲起了他们这三天打探到消息。
“从嘉岭山上一路且战且退的刘平将军,在五天前的傍晚于延州城西南方向的牛头山兵败被俘了,和他一起被俘的还有他的大公子刘伯孙将军,还有他的副将石元孙将军。”看着上方脸色越发阴沉的两人,下方的贾复兄弟二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刘平将军兵败的原因打探清楚了吗?”
郭念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了一些,目光灼灼的看向下方的二人。
“刘平,刘伯孙和石元孙将军三人一路躲避身后穷追不舍的西夏追兵,后来又在半路遇到琼妖纳迟延率领着两万兵马的围堵。在以半数人马为代价冲出了琼妖纳延的包围圈之后,他们连夜率领四百不到的残兵开始一路向南突围。”讲的口干舌燥的耿弇顿了顿,闷了一杯茶之后,继续讲述。
“天光大亮以后,一直紧咬我军不放的李元昊得知刘平将军三人突围后,当机立断的派遣了大将野利遇乞率领着五千骑兵前来追击。刘平将军三人和野利遇乞一路多次交战,而等到他们再次甩掉这支追兵之后,还跟在他们身边的就仅剩不到二百人了。”耿弇讲着讲着,声音就渐渐哽咽了起来,最后更是哭的不能自已 。
“刘平将军三人原本是可以退回延州城的,但是当时的守门的兵丁死活不给他们开门, 说是什么代理的计知州有令,不论是谁叫门,一律不开。此时紧紧跟在身后的夏军又再次杀了上来,刘平将军三人就只得退到西南方向的牛头山上坚守。”
“在山上他们依旧一路边战边退,和西夏人激战了三天,期间那李元昊派人来劝降,被刘平将军言辞拒绝,最后更是高呼,玉碎竹焚节不毁,丹心一片照汗青。”眼眶通红的贾复讲着讲着也停了下来,趴在桌案之上呜呜哭了起来。
“咳咳咳,我这是在哪啊?是到了阎王殿吗?”被临时放到郭念祯床榻上的卢政听着耳边传来的低低哭泣声,幽幽醒了过来,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迷茫的问道。
“卢将军,您醒过来了啊,真是太好了。”帐中的杨基业四人听到卢政的声音,顾不得其他,一下子全部凑了过来。
“是郭小子你们啊,郭小子啊,卢叔父对不住你啊,对不住你啊。”在看到郭念祯那张酷似郭遵的面容之后,躺在榻上的卢政竟是崩溃的大哭了起来,而郭念祯四人看到卢政此刻的表现,心里也纷纷有了极其不祥的预感。
“郭,郭小子啊,这个给你,还有这个。”哭的跟一个孩子一样的卢政费力的在自己的胸口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封皱皱巴巴,表面沾满了黑褐色血渍的信封,又哆哆嗦嗦把这个沉甸甸的信封递给了杨基业身边的郭念祯。接着又艰难的把系在自己身上的那个长条型,同样也沾满了灰尘和血渍的包袱给解了下来,直接递给了杨基业。
“卢将军,这是?”杨基业接过卢政递过的包袱,只感觉十分的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杨大哥,这个好像是郭遵叔父的那把钢鞭。”眼神敏锐,过目不忘的贾复凭借着记忆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把武器。
“是的杨大哥,这确实好像是郭兄弟舅舅的那把钢鞭。”同样记忆力惊人的耿弇也一下就认了出来。
得到了贾复兄弟二人的确认,杨基业直接背过了身去,不敢再去看一旁的郭念祯,他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包袱一点点解开,最后当他颤颤巍巍的打开最后一层,看到了那杆被擦拭的干干净净的紫节钢鞭,一颗心直接沉到了谷底,被他拿在手中的钢鞭也咣当一下掉在了地上。
“小郭对不起,杨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杨基业刚要弯腰去捡地上的钢鞭,却有人比他更快。刚刚还愣在原地,双目失神的郭念祯一手攥着那个刺目的黑褐色信封,一手迅速的捞起的地上的钢鞭,接着又是几个闪身,就直接从营帐之中钻了出去,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哎,山公你们俩在这里照看一下卢将军,我跟着去看看小郭。”和身后的耿弇二人打了一声招呼,杨基业拎着大刀就也几个闪身钻出了营帐,快步跟上前面的郭念祯。
“但愿小郭不会做什么傻事吧。”被留在帐内的贾复和耿弇互相对视了一眼,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
帐内的贾复兄弟摇头苦笑,愁云惨淡,而被他们担心的郭念祯则是来到了营外一个无人的角落,一手攥着信封,一手抱着那把钢鞭,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舅舅啊,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不是说好了今年上元节要陪祯儿一起逛庙会的吗?难道连你也不要祯儿了吗,就像个抛妻弃子的混蛋死渣男一样,呜呜呜~~”
坠在郭念祯身边不远处的杨基业没有去上前打扰,因为他知道此刻的郭念祯只需要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在那里,发泄出自己心中失去至亲的痛苦好,以及积压在心中多年对那个死渣男的怨恨与不满。
“舅舅,你还记得你教祯儿的第一首诗吗?‘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当初祯儿问你是什么意思,你当时只是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等有一天祯儿长大了就自然明白了。祯儿现在长大了,也明白了,可是舅舅你也不在了。如果可以的话,祯儿宁愿永远也不长大,永远的陪在舅舅的身边。”
郭念祯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那个信封一点点在手中展开,铺平,泪水一颗一颗砸在手上,又顺着指尖流到了信封之上,晕开了一抹让人肝肠寸寸断的殷红。指尖轻轻拂过信封早已模糊不清的文字,郭念祯却依然凭着直觉一字一字的声音哽咽念了出来,“外甥念祯亲启。”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舅舅,祯儿好想你啊。”摩挲着似乎还残留着舅舅一丝温度信封,郭念祯终是鼓起勇气,双手颤颤巍巍拆了这封遗书。
“众人将与一人离别,惟其人将觐见奇迹,此乃命运使然。”
短短几句话,字迹不是很工整,却是笔锋凌厉,颇有气势,这一点倒是和它的主人很像。
“此乃命运使然吗?祯儿明白了。”用手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郭念祯把这封信珍而视之放进了那封信封之中,然后放进怀里贴身放好,接着小心翼翼的将钢鞭挂到自己腰上,眼中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最后迈着略微踉跄的步伐,疾步流星的向自己的营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