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禾吓得脸色煞白,几乎要惊呼出声。
黎音袅的面色却在最初的波动后,恢复了平静。她看着苏木手中的短刃,又看看那空空如也的摇篮,忽然轻笑出声。
“首领有心了。”她道,“这礼,我很喜欢。不过,首领似乎算错了一件事。”
苏木眯起眼睛:“哦?愿闻其详。”
“这摇篮虽好,”黎音袅伸出纤纤玉指,轻轻一点那摇篮,“却未必用得上。”
苏木动作一滞。
黎音袅站起身,缓步走到苏木面前,与她相隔不过一步之遥,直视着她的眼睛:“谁告诉你,我腹中的,就一定是个需要摇篮的‘软肋’?”
她凑近苏木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或许,它会是……你的催命符。”
苏木猛地后退一步,握着短刃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帐内余温未散,苏木那带着寒意的身影仿佛还未走远,黎音袅指尖轻触小腹,那里尚未有任何明显的起伏,却已牵动着她所有的心神。方才对苏木的强硬不过是虚张声势,此刻独处,那份忐忑与不安,如同细密的藤蔓,悄然爬满了心间。
“公主,该喝药了。”春禾端着一碗尚冒着热气的汤药进来,眉宇间带着几分忧虑,“您方才与苏木首领那番话,可真是吓坏奴婢了。”
黎音袅接过药碗,入手温热。她低头看着碗中深褐色的药汁,药气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她微微蹙眉,却未多想,只当是安胎药材本身的味道。“无妨,她不敢把我如何。”话虽如此,心中却无半分轻松。苏木那句“意外总是很多”,如同魔咒般萦绕不去。
春禾看着公主的神色,欲言又止:“公主,您真的……”
“真的有孕。”黎音袅打断她,语气平静,“此事,暂时不要声张。”她端起药碗,正要饮下,帐外却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前线,江令舟正与副将商议军情。一名斥候飞马而至,神色慌张:“将军,密报!胡杨部落集结人马,似有异动,正朝我方营帐方向快速移动!”
江令舟面色一凝,霍然起身:“清点人数,即刻回援!”胡杨部落一向与苏木部族交好,此刻异动,绝非偶然。他心头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心急如焚。黎音袅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行至半途,密林之中,一队人马倏然杀出,为首者正是苏木。她勒马横枪,拦住去路。
“江将军,行色匆匆,这是要去何处?”苏木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
江令舟脸色铁青:“苏木,你敢勾结胡杨部落,意图不轨?”
“意图不轨?”苏木轻笑,“将军此言差矣。我不过是听闻公主有喜,特地备下了一份‘厚礼’,想请将军一同观赏罢了。将军不必心急,好戏才刚刚开场,你现在赶回去,岂不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
“让开!”江令舟怒喝,手中长枪一振。
苏木却不为所动:“江将军,我劝你还是稍安勿躁。有些事情,急也急不来。你若执意要闯,我这些弟兄,也不是吃素的。”她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我给你准备的这份大礼,可得慢慢品尝。”她就是要拖延时间,确保万无一失。
黎音袅的营帐内。
“公主,李夫人求见。”帐外侍女通报。
黎音袅放下药碗:“请她进来。”
李夫人是军中一位老将的遗孀,为人爽朗,与黎音袅也算相熟。她一进帐,便笑道:“听闻公主大喜,特来道贺。哎呀,这营帐里怎么药味这么浓?”
春禾忙解释:“公主近日有些劳累,大夫开了安胎的方子。”
李夫人点点头,目光落在黎音袅手中的药碗上,正要说话,却不知为何脚下微微一绊,惊呼一声,身子向前一倾,恰好撞到了春禾端着托盘的手臂。
“哎呀!”春禾手中的托盘一歪,那碗深褐色的汤药顿时倾覆大半,洒落在地毯上,药汁迅速渗透下去。
“李夫人,您没事吧?”黎音袅忙问,心中却是一松,不知为何,她潜意识里对这碗药有些抗拒。
“无事,无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李夫人摆摆手,目光却被地上那滩药渍吸引。她俯身下去,凑近闻了闻,脸色微微一变。
“这药……”李夫人眉头紧锁,又仔细嗅了嗅药碗边缘残留的药液,“这味道,怎么如此熟悉?”
春禾有些慌张:“李夫人,这只是普通的安胎药……”
“不对。”李夫人打断她,神色凝重起来,“这药味,与我当年服用过的落子散,几乎一模一样!”
“什么?!”春禾大惊失色。
黎音袅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猛地看向那只被打翻的药碗,碗底隐约可见一层极细的黑色粉末沉淀,方才被药液遮掩,并未察觉。
李夫人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悲戚:“当年随先夫征战,环境艰苦,几度有孕都未能保住。其中一次,便是误服了这种药性猛烈的落子散,那气味,我此生不忘。”她看向黎音袅,语气带着后怕:“公主,这药……万万喝不得啊!”
黎音袅只觉得手脚冰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有孕的消息,除了贴身的春禾与江令舟,便只有苏木知晓。苏木前脚刚走,后脚这“安胎药”里就掺了落子散。
“苏木……”黎音袅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她原以为苏木的“贺礼”只是恐吓,却未料到她竟如此狠毒,手段如此迅速。
若非李夫人意外打翻药碗,若非她恰好识得这药味……后果不堪设想。
黎音袅扶着桌案,才勉强稳住身形。她看着地上那滩深色的药渍,仿佛看到的不是药,而是自己险些流逝的骨肉。
“苏木,你当真以为,能如此轻易得手么?”她喃喃自语,眼中没有了方才的忐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