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寒意，刮过空旷的街巷。

江令舟拽着黎音袅的手腕，在黑暗中穿梭。身后，“济世堂”方向的锣声与呼喝声交织，如同跗骨之蛆，紧随不放。“这边！”他低声指示，转入一条更窄的岔道。这条路他白天探查过，曲折难行，寻常人不易追踪。

黎音袅的呼吸急促，肺部传来灼烧感。夜路崎岖，好几次她都险些绊倒，全靠江令舟有力的手臂才稳住身形。她心中焦躁，自己拖慢了速度。若非为了护着她，以江令舟的身手，早已脱身。她攥紧了怀中的信件与账本，那薄薄的纸张此刻重若千斤。蚀心草，柳大人，南方乱局……每一个字眼都像针，刺着她的神经。他们竟敢如此！

“快！在那边！”身后传来追兵的声音，比刚才近了些。

江令舟侧耳听了听。“至少五人，脚步沉稳，是练家子。”他判断道。他带着黎音袅再次转向，钻入一排低矮民房后方的夹缝。这里堆满了破烂的瓦罐和杂草，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他们熟悉地形，甩不掉。”黎音袅喘息着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不仅是体力消耗，更是得知真相后的惊惧与愤怒。

“别说话，省力气。”江令舟的回应简短。他停下脚步，侧身贴着冰冷的土墙，示意黎音袅也安静。

夹缝外，脚步声纷沓而至。

“人呢？刚才明明看到他们拐进来了！”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

“这鬼地方，到处都是死胡同！分头找！”另一个声音命令道。

脚步声分成了两拨，一拨沿着夹缝外的大路继续向前，另一拨则似乎犹豫着，在附近搜索。火把的光芒在夹缝入口处晃动了几下，火把燃烧声噼啪作响。

黎音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能闻到火把燃烧时松脂的气味。旁边的江令舟纹丝不动，呼吸放得极轻。她强迫自己冷静，模仿他的样子，控制着呼吸。

不能被发现，绝不能。她想。证据必须带回去。那些被蒙蔽的士兵，还在等着解药。

一个追兵似乎对这条夹缝产生了兴趣。“这里面看看？”

“看什么看！这么窄，能藏人？快走，别让他们跑远了！”之前的那个命令声催促道。

脚步声终于朝着一个方向远去。

江令舟又等了片刻，确认周围再无动静，才对黎音袅低声道：“走。”

两人从夹缝的另一端钻出，进入一片更为破败的区域。这里的房屋大多已经倾颓，断壁残垣在月光下投射出诡异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朽潮湿的气味。

“他们不会轻易放弃。”黎音袅说。

“我知道。”江令舟的目光扫视四周，“需要找个地方彻底摆脱他们。”

他忽然停下脚步，指向不远处一处几乎完全坍塌的院落。“那里。”

那院子只剩下半圈摇摇欲坠的土墙，院内杂草丛生，比人还高，中间似乎还有一口枯井。看起来不像能藏人的地方，但也正因如此，或许能出其不意。

江令舟没有过多解释，拉着黎音袅，伏低身体，快速穿过一小片空地，闪身进入了那片废弃的院子。他拨开茂密的杂草，拉着黎音袅躲在一堵残墙后面。

几乎就在他们藏好的同时，巷口传来了新的脚步声。这次的声音更加急促，人数似乎也更多。

“搜！给我仔细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一个带着怒气的声音吼道。

黎音袅的心再次悬起。她能听到那些人在院子外面逡巡、叫骂。有人用武器敲打着附近的墙壁和门板，发出砰砰的响声。

他们会不会进来？这堵墙能挡住吗？她不敢去看江令舟，只是死死盯着面前粗糙的墙面，手心全是冷汗。

江令舟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动。他的身体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脚步声在院外徘徊了很久。一个追兵的声音响起：“头儿，这破院子草这么深，不像有人进去过。”

“废话！要是那么容易被你们看到，还叫逃跑吗？进去两个人看看！”那个头领命令道。

黎音袅的呼吸几乎停止。

江令舟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两个追兵骂骂咧咧地拨开院门口的杂草，举着火把向里张望。火光照亮了院内一部分景象，枯井的黑洞、散乱的砖石、还有随风摇曳的野草。

“黑灯瞎火的，里面说不定有蛇虫鼠蚁！”其中一个抱怨道。

“怕什么！快点看，别磨蹭！”

两人小心翼翼地往里走了几步，火把的光芒扫过黎音袅和江令舟藏身的残墙附近。黎音袅能感觉到江令舟肌肉的瞬间收紧。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惊呼：“这边有发现！好像是他们的脚印！”

院子里的两个追兵立刻停下脚步。“头儿叫我们了！走！”

他们急匆匆地退了出去，脚步声迅速远去。

院子里重归寂静，只剩下风吹过杂草的沙沙声。

又过了许久，确认再无任何声响，江令舟才松开按着黎音袅肩膀的手。“安全了，暂时。”

黎音袅靠着墙壁，慢慢滑坐下去，才发觉双腿早已酸软无力。刚才的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江令舟没有催促，只是警惕地观察着院外的情况。“休息片刻，我们继续走。”

黎音袅点点头，努力平复呼吸。她看向江令舟，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沉稳的力量。“多谢。”

江令舟没有回应。他从怀里掏出水囊，递给她。“喝点水。”

黎音袅接过，喝了两口。冰凉的水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她重新站起身。“走吧。”

两人小心翼翼地离开废弃的院子，再次融入夜色。这次他们更加谨慎，尽量避开主路，沿着房屋的阴影前行。县城在夜幕下死气沉沉，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一两声犬吠，更添几分萧索。

他们不再说话，只依靠默契和手势交流。每经过一个路口，江令舟都会停下观察许久，确认没有埋伏或巡逻的士兵。黎音袅紧紧跟在他身后，怀中的信件和账本是支撑她前行的唯一动力。

天边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远处的营地轮廓在晨曦微光中隐约可见。

终于，他们避开了最后一队巡逻兵，抵达了营地外围的警戒线。

“口令！”隐藏在暗处的哨兵低喝道。

江令舟报出了正确的口令。

哨兵现出身形，看到是江令舟和黎音袅，明显松了口气。“江护卫，殿下！你们可算回来了！”

江令舟没有多言，扶着黎音袅，快步向营地内走去。

黎音袅回头望了一眼县城的方向，那里依旧笼罩在沉沉的夜色余晖中。

她握紧了怀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