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这种病的人,能听懂别人说话,自己也能说,但语言中会缺少大量词汇。”
“嚯!”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这次不光是医生,那些仰慕江南征的小年轻们也很惊讶。后头站着的四位领导,同样吃惊不已。
江南征继续说道:“比如今晚,李春荷看到人,想打招呼,却一时间说不出‘你好’这样的字眼。又比如李春荷在家里烧水,她会用到铁锅,却叫不出铁锅的名字。再比如她在家里擦玻璃,知道抹布也知道怎么用,但她没法说出让于庆林拿抹布给她,只能自己去拿。这就是记忆缺失性失语症。她只能用‘这个’和‘那个’代替自己想说的话,只有她自己明白意思,别人却一头雾水。不过于庆林长期和春荷朝夕相处,也是能明白她意思的。”
“嘶!”周围的村民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嗨哟,还真是奇了!”这时李大山在后面直拍大腿,惊叹道:“小江,你说的还真没错!就跟你描述的一模一样,就因为这件事儿,后来村里不少追春荷没成功的臭小子,还有那些嫉妒她的姑娘,就在背后说她坏话,说她是痴儿、是脑子有病呢!”
周围的医生们这才恍然大悟。
听到江南征的解释,林颜心皱了皱眉:“那……这个病症如果不管,会发展成什么样?”
江南征没有隐瞒,直言道:“随着时间推移,朊蛋白病会发展到第二阶段,她会失去方向感,也就是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道左右。”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此刻,江南征将目光投向神色紧张、双手合十的李明玉,温和地问道:“明玉姑娘,倘若我没猜错的话,李春荷目前应已处于第二阶段了吧?”
“于庆林之所以生怕李春荷走出家门,是因为处在这一阶段,即便她心里知晓家的位置,却已无法辨别方向。想要回家,她需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想必庆林也是担心她走丢吧?”
李明玉微微抿了抿嘴唇,默默点头予以肯定。
一旁的李强思索片刻,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近半年来,咱们在村里都没瞧见春荷姐的身影,只看到庆林哥在周边林子里转悠……”
经他这么一提,不少年轻村民也纷纷回想起来。确实,这半年都没再见过李春荷露面了。照江南征的说法,看来如今的李春荷已然处于朊蛋白病的第二阶段。
“小江,”此时范文杰微微皱眉,开口问道,“这么说,这病症还有第三阶段?”
江南征轻轻闭上双眼,深深吐出一口气后,缓缓睁开。
“严格来讲,并非第三阶段,而是重度阶段。到了这个时候,她中枢神经系统的病变已经相当严重了。”
“她会渐渐对自身身体产生陌生感,例如无法认出自己的手和脚,即便知晓其用途。”
众人听闻,皆惊愕得说不出话。
“随后,她的大脑会丧失计算能力,不再认识货币,哪怕是简单的加减法运算也无法再进行,彻底失去数学逻辑思维的能力,这无疑是极为可怕的情形。”
人群中再次响起一阵惊呼声。
江南征的话语并未就此停歇。
“大脑的损伤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中枢系统的严重病症,在一定程度上会毁坏她的记忆。”
“过不了多久,她会完全忘却近期发生的事,仅对往昔岁月的记忆保留少许的印象。”
“一直到最后……”
说到此处,江南征不禁微微露出一丝难过的神情。
他凝望着夜幕笼罩下的山村,皎洁的月光从云层中缓缓透出。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在蜿蜒的山道上嬉笑玩耍,于郁郁葱葱的林间相拥倾诉爱意……
“最后,她将失去所有的记忆,甚至会忘掉这辈子对她最为宝贵的爱人,就连爱人的名字也再也叫不出来。”
此时山林静谧,月色清幽。
在场的年轻人们,谁不曾憧憬过能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命运对于庆林已然是如此苛刻了,若他的爱人最终连他的名字都忘却,那该是何等令人痛心的事情。
宁清雪眼眶微微泛红,心中五味杂陈,既为这对苦命鸳鸯所遭受的磨难而难过,又为他们能遇见江南征而深感庆幸。
不多时,众人来到了一处位于村边的院落。
房屋朝南坐北,东边的林子里隐约传来了潺潺的溪流声,仿佛在演奏着轻快的乐章。而屋后,一道篱笆之后便是深邃幽暗、莽莽苍苍的密林。
一圈精心编织的木枝篱笆将整个院落环绕其中。正值盛夏,篱笆上五彩斑斓的牵牛花竞相绽放,在手电暖色光芒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院墙并不高耸,一眼望去,便能瞧见院落里栽种着各种各样的植物,繁花似锦,绿叶葱茏。一条石子做成的小道从院门蜿蜒至屋前。
两间质朴的泥瓦房,在主人的用心装扮下,俨然成为了一处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江南征、宁清雪、林颜心和罗自强静静地凝视着屋内洋油灯投射在窗户上的那抹温暖光晕,一时间竟不忍打破这份宁静,迟迟不愿敲门。
“还是我来吧!”李大山洞悉了年轻人们的心思,径直走上前去敲响了门。
片刻过后,木门缓缓开启,李大山站在门口,转头向江南征点头示意,“江医生,进来吧!大家都注意点儿脚下!”
“都注意点儿,千万别踩坏了东西!”宁清雪站在篱笆院门旁,看着众人小心翼翼地步入院落,这才放下心来。
“庆林哥,你这小院,恐怕还是头一回迎来这么多客人吧?”李明玉见于庆林同意让江南征为李春荷去治疗,似乎如释重负,说话的语气中已然带上了几分俏皮。
不知李大山与于庆林说了些什么,此刻于庆林脸上已不见先前的抗拒之色,黝黑的面庞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实在不好意思,家里板凳不够,大家随意坐……我去准备些茶水。”
江南征摆了摆手,迈步走进屋内,一股淡雅的香味扑鼻而来。
李春荷正坐在小巧的方桌旁,手捧着一碗添加了花瓣与菜叶的小米粥,微微眯着眼睛,小口小口地品尝着。
一碗看似普通的小米粥,于庆林却别出心裁地加以花瓣与嫩叶点缀,足见他对李春荷关怀备至。
此景此情,不仅让江南征心生敬佩,一同走进来的女同志们也不禁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李支书,还有几位领导,江医生,你们先喝点茶,我再去烧点水。”于庆林端着木盘子走了过来,细心地为众人倒了水,眼神中充满着歉意地环顾着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