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河里并没有她心心念念的爷爷，只有一男一女正携手艰难地走在齐腰深的河水中。波涛汹涌的河水，携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如同无数头凶猛的野兽，不断地冲击着河岸，也无情地冲击着河道里的两人。

大雨倾盆而下，雷声在耳边炸响，李明玉的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在这一瞬间，她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数年前的那个可怕傍晚。天地同样是这般昏沉压抑，同样是那汹涌肆虐的洪水，无情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刹那间，那些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她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父母，为了过河去慕田峪村给自己拿感冒药，却被突如其来的山洪瞬间卷走的那一幕，父母绝望而又充满爱意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脏。

李明玉内心深处的悲伤，在这一刻彻底决堤，如火山爆发般汹涌而出。那些被抑制了几年的记忆与情感，冲破了重重的禁锢，一股脑地涌上了她的咽喉。

“爸！妈！你们别去了！”

“我不要你们去拿药了！”

“我不要你们离开啊！”

“爸……妈！别离开我！”

“我害怕！我好害怕！爸爸，妈妈！”

“你们回来！快回来吧！”

李明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心底的呐喊伴随着全身鼓动的肌肉，如汹涌的潮水般朝着河里宣泄而出。此刻的她，早已顾不上自身的安危，不顾一切地冲向了岸边，那决绝的姿态，一如当年她的父亲般，毅然决然地将她高高举向河里那唯一的那根救命树枝。

噗通！

李明玉一个踉跄，扑倒在河岸边。她摔倒后又迅速爬了起来，爬起来后又再次摔倒，但口中的呼喊声却始终未曾停下：“爸，妈，你们回来吧！我病好了，我病好了……”

“明玉！”一声满是惊喜与激动的呼唤传来，李大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明玉的身后，他眼含热泪，紧紧地将明玉抱住，声音颤抖地说道：“你能说话了，哈哈哈，我的乖孙女能说话了！”

此刻，岸边哭声一片，蓝柏山眼眶泛红，内心满是激动与感慨。但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河里还有江南征和宁清雪两位同志，丝毫不敢耽搁，立刻扯着嗓子高声下令：“快，赶紧把江南征和宁清雪给拉回来！”

支医队的成员们，哪怕是平日里看起来柔弱的女医生，此刻也像是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使出浑身的力气，奋力拽着绳索，试图将河道里的两人拖回岸边。

察觉到腰间传来一股强大的拉力，江南征条件反射般，猛地将身旁的宁清雪紧紧抱入怀中。此时他们已踏入河道，那股巨大的回旋之力瞬间将他们往后拉扯，江南征死死搂住宁清雪，拼尽全力让她的脑袋保持在水面之上。

宁清雪本就不熟水性，此刻在湍急的水流中，早已呛了好几口水，眼前所见尽是昏黄的河水，鼻子被淹没在水中数秒，窒息的痛苦如潮水般袭来。生死攸关之际，她本能地伸出手，紧紧抓住江南征伸来的手掌，借助这股力量跃出水面，大口大口地贪婪吸气。她仰起头，依靠在江南征温暖而坚实的身躯上，脸颊贴着他的下颚，听着岸边传来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心中明白，他们成功了。

“江南征，南征！你怎么样了！”罗自强心急如焚，第一个冲到岸边，伸手拉住江南征的胳膊，使出吃奶的劲儿将他拖上了岸。紧接着，蓝柏山、白照靳、李大山等众人也都纷纷冲到了岸边。

“小江，小江！”白照靳焦急地拍着江南征的脸，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快说句话呀！”

“咳咳！”江南征只觉胸口憋闷，睁开眼睛后，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刚才那几十多人的合力拖拽，力量实在太大，他着实低估了伙伴们想要他活下去的决心，那缠绕在胸腹部的粗绳索，险些没把他勒出个好歹来。缓过神后，他咧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这小子！”罗自强赶忙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佯装生气地一拳轻轻砸在江南征的肩头。

“宁干事，宁干事！”另一边，林颜心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双手不停地拍着宁清雪的脸。看着宁清雪脸色苍白如纸，她吓得六神无主，灵魂都仿佛要出窍了。

听到呼喊声，江南征顾不上身体的疲惫，挣扎着坐起身，急切地看向宁清雪。他心里清楚，这丫头可是宁家的掌上明珠，要是因为自己的计划让她出了什么意外，宁建设非得找他拼命不可！他连忙跪在地上，伸手去探宁清雪脖颈处的脉搏，又轻轻翻开她的眼皮查看，随后握住她的手腕细细感受。

“小江，她还有脉搏！就是呼吸有些微弱……”林颜心焦急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众人一听，原本稍稍放松的心瞬间又紧绷起来。

陶悦作为内科医生，经验丰富，立刻大声喊道：“快，赶紧给她做人工呼吸！再晚就来不及了！”

白照靳反应迅速，马上高声吩咐：“快，大家都让开些，给宁干事腾出点空间！”说完，他看向林颜心，催促道，“林医生，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她做人工呼吸啊！”

人工呼吸这一急救方法并非新鲜事物，早在古时候，医圣张仲景就曾用过这个方法救人。近些年来，西方的心肺复苏法传入国内，更是让不少医生对这种救治手段有了更加完善的了解，所以在场的所有人对此都并不陌生。

林颜心深吸一口气，虽说都是女性，但要对宁清雪实施人工呼吸，她心里仍旧觉得十分难为情。

江南征深知此刻时间紧迫，人命关天，毫不犹豫地开口道：“还是我来吧！”

“……”众人先是一愣，脸上都不由得浮现出些许尴尬的神情。虽说在医生的专业视角里，并无男女之分，可在当时那个时代，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依旧根深蒂固，一时间，许多的女同志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旁边的罗自强、邬博、韩毅默默咽了咽口水，眼神中也透露出了一丝不自在。然而，即便大家都有些难为情，但是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反驳。

江南征俯下身，缓缓探向宁清雪的面门，伸手轻轻捏住她的薄唇，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了句“冒犯了”。就在他的嘴唇距离宁清雪仅有咫尺之遥时，一根纤细的手指突然伸了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江南征下意识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宁清雪那平日里清冷，此刻却双眼微微泛着雾气的面容。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被捏住的红唇微微发红，显得娇艳欲滴。

“人工呼吸，你闭着眼睛做什么？”宁清雪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俏皮。

“……”江南征只觉浑身肌肉瞬间紧绷，心中暗自感叹，这女人，还真是让人猜测不透，关键时刻总能整出点意外。

“哈哈哈！”周围的气氛瞬间轻松了起来，在安静了几秒钟后，所有人都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

“那个……”江南征有些尴尬地往后退了退，问道，“你没事吧？”

“绳子勒得我难受，呼吸有点不畅……”宁清雪重重地吸了几口气，喘息着说道，“过一会儿就可以了……明玉……她怎么样了，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