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灼华忽而执起青瓷小盏,舀了一勺杏仁露递到他唇边。
“这是我让小厨房特意熬制的,陛下尝尝?”
侍立在侧的王裕闻言色变,正要上前阻拦,却被赫连枭一记眼风钉在原地。
他从容含住银匙,将杏仁露咽下。
甜腻中混着刺喉的痒意,从喉头直烧到心口。
原想午膳后陪她小憩的打算,终是作罢。
赫连枭强压下翻涌的不适,匆匆离席。
甫一踏入前殿,压抑多时的呕意再也遏制不住。
宫女慌忙捧来掐丝珐琅痰盂的刹那,他猛地俯身,将方才强咽下的膳食尽数呕出。
王裕皱眉心疼道:“陛下明知食杏仁会引发晕眩呕吐,严重时甚至会昏厥,方才为何还要”
“闭嘴。”
赫连枭将帕子掷入鎏金盆中。
“不许让贵妃知晓半个字。”
话未说完,喉间又是一阵腥甜上涌。
他猛地攥紧案角,“去煎副药来。”
王裕看着帝王惨白的脸色,只能领命:“是。”
慕灼华怀着身孕搬回了翊坤宫。
既已达成所愿,便懒得再与赫连枭虚与委蛇。
怀胎五月时,王裕却悄悄来了翊坤宫。
“王公公不在御前当值,跑来本宫这儿做什么?”
慕灼华倚在软榻上,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鎏金手炉。
王裕扑通一声跪在她脚边,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求娘娘开恩,饶过陛下吧。”
慕灼华闻言轻笑,眼底却一片寒凉:“本宫一个深宫妇人,能把你家陛下如何?”
“娘娘,陛下如今已能强忍着用些酸食,可那杏仁当真要不得啊!”
她啪地合上手炉盖,凤眸微挑。
“他若吃不得,谁还能逼他咽下去不成?”
王裕额头紧贴着冰凉的金砖。
“娘娘即便赐的是鸩酒,陛下也会含笑饮尽。”
“这几个月来,只要是您备下的杏仁露,陛下就没有一次不吃的。”
“就算在吃您的杏仁露之前饮下太医院的药,却也只能缓解,每次吃了杏仁露后几乎都要昏厥半个时辰。今日今日已在建章宫昏迷一个时辰了。”
“若陛下龙体久恙之事传至前朝届时朝堂动荡,纵使娘娘怀着龙种,只怕也难逃”
“奴才万死!但求娘娘念在皇嗣安危,给陛下给天下留条生路。”
慕灼华指尖一顿,茶盏在掌心转了个圈。
这么严重?
那赫连枭在她面前强撑什么?
莫不是真要等她亲手了结了他,好让她们孤儿寡母独自面对这满朝虎狼?
她垂眸抚上微隆的小腹,锦缎下传来轻微的胎动。
赫连枭现在可死不得——
至少,要等到她的孩子羽翼丰满。
若是个公主,定要让赫连枭赐她监国之权,做这天下最尊贵的长公主。
她此生不曾掌握权势,可她的女儿既生在皇家,除了至高权柄,还有什么能护她一世周全?
若是个皇子,那就继承赫连枭的万里江山。
“本宫晓得了。”
“退下吧。”
王裕今日此行,实乃以命相赌。
若叫陛下知晓他竟敢私谒贵妃,这项上人头怕是顷刻就要落地。
可每每见陛下呕得肝胆俱颤,却仍要隔日便饮下一盏杏仁露,他便觉五内如焚。
纵是铜浇铁铸的身躯,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
赫连枭搁下朱笔时,更漏已指向亥时三刻。
连日来的不适让他批阅奏折愈发迟缓,待处理完政务,宫灯都已燃尽了大半。
踏入翊坤宫时,殿内只余几盏守夜的宫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