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赐她新名“阿茹罕”——
如天边皎月,是草原传说中庇佑众生的神女。
可她始终觉得,自己不过是泥泞里挣扎的野马,怎配得上这不染尘埃的名字?
当有人唤她“阿茹罕”,都像是一记温柔的耳光,提醒着她永远无法跨越的云泥之别。
呼兰指尖无意识地攥紧刚得的赏钱,粗粝的铜板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她强自镇定,头也不回地融入熙攘人群。
赫连枭眸色骤沉,熟悉的背影彻底印证了他的猜测。
王裕倒吸一口凉气,当年自尽的呼兰小姐,竟真的一直活着。
借着盛会之便,呼兰顺利出城。
赫连枭如影随形地跟着她穿过灯火阑珊的街市,看着她先在药铺抓药,又在食摊买了热腾腾的羊肉汤饼。
最终来到城外一处破败的村落。
唯一亮着昏黄烛火的茅屋前,赫连枭剑眉紧蹙。
透过漏风的窗棂,可见屋内除了一张瘸腿木床,只剩个病弱老妇。
呼兰正蹲在隔壁灶间煎药,陶罐里翻腾的黑褐色药汁,在墙上投下摇曳的暗影。
赫连枭斜倚在斑驳的门框上,阴影笼罩着他半边凌厉的轮廓。
“阿茹罕,”他低沉的声音里压抑着风暴,“不给朕一个解释么?”
呼兰手中的药勺“当啷”跌进陶罐。
她缓缓转身,烛火在睫毛下投出一片颤动的阴影。
“如陛下所见,”她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就是这样。”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是太后不喜欢我罢了,我不想给陛下带来麻烦,就离开了皇城。”
赫连枭突然逼近。
“可太后告诉朕你死了!”
“朕不相信,找遍了整个紫原”
“可如今,你为何又出现了?”
呼兰望着墙上晃动的影子。
“是我无颜面对陛下,让太后告诉我死了”
“至于为何突然出现在皇城附近,陛下也瞧见了,”她伸手拨亮灶火,“家母病势沉疴,需要来皇城医治。”
“只是没想到这么巧,竟碰见陛下携美人游玩。”
“那位姑娘很美,”呼兰突然看向窗外,皇城的方向灯火通明,“陛下该回去了,别叫她等急了。”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赫连枭胸口泛起一阵钝痛,记忆如潮水涌来。
年少时的阿茹罕总是低垂着眼帘,像只警惕的小兽。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姑娘,竟能女扮男装混入军营,在刀光剑影中摸爬滚打。
赫连枭当初也是迟钝,竟然一直将她当做兄弟。
他至今记得发现她身份那日——是阿罕如替他挡了一箭,染血的战袍下,那双倔强的眼睛亮得惊人。
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站在我身边。——
那时的他这样想着。
亲手为她戴上象征荣耀的狼牙项链,赐名“阿茹罕”,在庆功宴上当众宣布她的女子身份,甚至不顾百官反对,赐她爵位。
他甚至盘算着要她入宫,要给她足够高的位份,让她不必在后宫仰人鼻息。
可命运总爱开玩笑。
当他再次凯旋,等到的却是太后冰冷的告知:“那丫头遭人玷污,跳崖自尽了。”
他不信。
那个在死人堆里都能咬牙爬出来的姑娘,那个说过“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活下去”的姑娘,怎么可能轻生?
但任凭他翻遍皇城,掘地三尺,终究一无所获。
从那时起,太后始终面带慈悲。
可赫连枭和太后的关系却一落千丈。
赫连枭的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门框,慕灼华的笑靥在脑海中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