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明听见赵氏的话，眉头深深皱起。

赵氏说的和族里买木材修房子的事，伯明是记得的。像白氏这样的大族，年景好的时候会用族田的收益囤积一些粮食、木材、布料以备不时之需。

王老太家修补房子时，嫌外头买木头太贵，惦记上了族里的储存，族里自然不可能白送他们，但王老太辈分高倚老卖老闹了好几次，族长被烦得没办法，见他们家只是小做维修用的木头不多，最后答应以低于市价两成的价钱卖给他们一批木材。

就这王老太依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觉得族里赚了自家的钱。

伯明知道族里囤积的木材的质量，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刚换上一两个月，一场大雪就压断了，他心里闪过一些猜测，口中说道，“眼下天寒地冻，还有两三日就过年了，房子塌了族里会出力帮忙修的，木材的事也会有个说法，你们不必着急。”

站在后面的王老太显然不满这个说法，指着伯明骂道，“族里？族里眼睛里只有威风的案首老爷，哪里有我们这家穷亲戚。”

“论理我是大辈，论亲我是你族中姑母，你来大青石村不先来拜见我，反而巴巴的烧热灶先去他家，真不嫌亏了祖宗！”

王老太骂得唾沫渣子乱飞，伯明是个有耐性的，才十几岁的谦义可忍不了，反嘴道，“大辈受人敬重，得自己先做出值当敬重的样子，为老不尊怪谁呢？”

“谦义。”伯明叫停谦义，王老太更受不了了，跺着脚破口大骂，“反了天了！反了天了！小畜生脸都不要了！”

云歌站在门口，周围簇拥着儿子儿媳们，她也意识到木材的事有蹊跷，目光扫向最远处的白锦思的娘周氏，突然心头一动。

王老太从族里用八成的价格买了一批木材，再让自家各房出钱分了各修各的屋子，怎么一场大雪之后，只有赵氏的屋子塌了呢？

云歌开口，“王婶子，我劝你别动气，年纪大了要注重保养，我看你脸色发黄，眼白浑浊，说话气短，这是肝有问题，再不修身养性调理，怕是没几年活了。”

云歌说的绝对是大实话，当然，也十分阴阳怪气，王老太气得发抖，想骂回去，脑海里突然闪过从别处听来的云歌高超的行医事迹，突然心底一虚，话也在嘴边散了。

云歌解决了最大的噪音，又看向赵氏，“从族里买的木材断了，这是件大事，这次雪灾族里受灾的人家都要用这批木材修房子，要是木材真有问题，可就麻烦了。”

“我看事情宜早不宜迟，咱们现在就把木材验清楚吧。”

赵氏一愣，没想到云歌嘴里还能吐出她爱听的话，她心里泛起一些警惕，不过想到断了的确确实实是从族里买的木头，腰杆子就挺直了。

“就是，伯明，案首娘子都发话了，你现在就把木材的事给我们说清楚，给我们赔银子！”

伯明看向云歌，云歌冲他点点头，伯明说道，“好，我们过去看看。”

谦山悄悄问云歌，“娘，咱们要管这事？”

云歌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语重心长道，“这是族里的事情，你们爹在族里越来越有分量，咱们都要习惯这种变化。”

“你们记住，权力和责任向来是一体两面。”

云歌身边的家人们听到这句话，心中俱是一震，有敏锐的已经联想这些日子的见闻想明白了一些事，有的有些迟钝，但也把这句话深深刻进了脑子里。

一行人来到王老太家院子，云歌还是第一次进入这里，不过王老太家的院墙很长一段时间里破着没修，所以之前院子是什么样子云歌很清楚。

云歌环顾一圈，这王老太家修房子，还真是“小修”，墙没重新糊，院没重新铺，什么地方都破破烂烂的，只是把实在撑不住的地方修补了一下。

按理说他家有从白锦思处弄来的钱，不至于这么拮据。搞成这个样子，怕是各房都怕自己多出了钱，以后继承不到院子吃亏，所以要多抠有多抠。

赵氏指着自家塌了一半的东屋说，“你们看！正中间那两根主梁断了，有眼睛的都看得清清楚楚，这是新木材，就是从族里买来的！”

断了的主梁一般埋在雪里，看外表的新旧程度，确实是新木材，云歌没有说话，她在等周氏表演。

果然，周氏凑近一瞧，突然低低咦了一声，双手捂住嘴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老五媳妇，你什么意思？”王老太一直看这个总是柔柔弱弱的小儿媳不顺眼。

周氏一脸惊恐的模样，连连摇头，眼睛都红了，越是这样越让人好奇她要说什么。

云歌给她搭了个架子，“族长家的伯明在这里，我也在这儿，我们今天是为了解决事情来的，你有什么发现只管说，别的不用多想。”

周氏眼眶更红了，“真的吗，云姐姐？”

“……”云歌嘴角抽搐了一下，虽然知道周氏是在演戏，但她真遭不住绿茶啊！还是直爽些的人对她胃口。

云歌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强忍住扭头的欲望，“真的，你说吧。”

周氏做足了戏，这才犹犹豫豫地指着断了的木头说，“我感觉这些木头不是从族里买的。”

“不是族里的？”

赵氏一愣，指着周氏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胡说什么，修房子的木材全都是族里的，怎么偏偏我家屋子的不是了？”

周氏目光躲躲闪闪，伯明也看明白了，无论周氏是不是在装模作样，她手里都肯定有些不为人知的证据。

“弟妹，你还看出什么来了？”伯明顿了顿，意有所指，“有什么难处，可以说出来让族里给你做主。”

周氏忽略掉婆婆等人几欲吃人的目光，指甲掐进肉里，心一狠说道，“我、我确实知道些东西……”

“修房子的那些日子我们家里很乱，几房都不愿先动手修，家里院子小，木材在墙后面堆了几日，有天早上，我打水回来迟了，在村后小道上看见谦业和几个不认识的人说话，那些人赶着一架驴车，车上有一批木材。”

“我觉得不对，赶紧回家数了下，看到后墙的木材没少才放了心，现在看来，可能是……”周氏抽噎一声，“是我不好，我不该因为怕大嫂生气就不告诉大嫂这事，让谦业走了歪路，还让雪压塌了房子。”

“你放屁！”赵氏气得冲上来撕周氏，“我儿子可是读书种子，你一个生了三个赔钱货和一个残废的丧门星怎么敢编这种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