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殇青河镇（上）

八月的青河镇像个蒸笼，陈志远站在纺织厂后门的老槐树下，汗珠顺着脖颈滑进衬衫领口。他看了眼手表，六点四十七分，比约定时间早了十三分钟。

树皮上的蝉壳在暮色中泛着琥珀色微光，他伸手碰了碰那个空壳，指腹传来粗糙的触感。这是第七十九次约会，他们在破旧的纺织厂招待所305房间偷情两年，苏晓曼总爱把珍珠耳环摘下来挂在台灯罩上，那些莹润的光泽会在墙壁投下细碎的光斑。

\"志远哥。\"

带着茉莉香气的柔软身体从背后贴上来，陈志远转身时差点撞翻她手里拎着的铝制饭盒。苏晓曼今天穿了件水红色连衣裙，裙摆扫过小腿时露出浅褐色的疤痕——那是去年夏天在锅炉房被铁片划伤的。

\"当心烫。\"她掀开饭盒盖子，排骨汤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开来，\"李国栋今天上夜班。\"

陈志远的手掌贴在她后腰，布料下的肌肤微微发烫。招待所走廊的声控灯早就坏了，他们摸黑上楼时听见楼下看门老头咳嗽的声音。苏晓曼的钥匙串发出细碎的响动，在拧开房门的瞬间，陈志远瞥见她腕间的红绳突然断了一截。

暴雨在凌晨两点突袭青河镇。陈志远站在自家阳台上，看着雨水在晾衣绳上串成透明珠链。离婚协议书就摊在茶几上，妻子王秀兰的签字比结婚时工整许多。三天前他把全部存款和房子留给了妻儿，只带走了那对珍珠耳环——苏晓曼上个月落在他车上的。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是苏晓曼发来的消息：\"明天老地方见，有重要的事说。\"陈志远把脸埋进掌心，呼吸间都是招待所床单上那股潮湿的霉味。他想起上周在纺织厂仓库，苏晓曼突然推开他整理裙摆时闪烁的眼神，像极了受惊的鹿。

第二天正午的阳光毒辣得反常。陈志远在招待所等了四小时十七分钟，前台说305房间三天前就退租了。他冲到纺织厂女工宿舍时，正看见苏晓曼端着洗衣盆往晾衣绳上挂小孩的连衣裙——浅蓝色裙摆上印着米老鼠图案。

\"晓曼！\"他抓住她湿漉漉的手腕，\"不是说好今天\"

\"你疯了吗？\"苏晓曼猛地甩开他，洗衣盆咣当砸在地上。二楼窗户探出几个女工的头，她压低声音说：\"我老公要调去县里当车间主任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陈志远感觉有冰锥刺进太阳穴。他颤抖着掏出丝绒盒子，里面躺着那对珍珠耳环：\"你说过等孩子上小学就离婚，你说过\"

\"那都是哄你的！\"苏晓曼退后两步，晾衣绳上的水珠滴在她颤抖的睫毛上，\"求你别再来了，国栋要是知道\"

手机突然在裤袋里震动，陈志远看着屏幕上\"王秀兰\"三个字，鬼使神差地按下接听键。前妻的哭声混着孩子的尖叫传来：\"浩浩发高烧了！医生说可能是脑膜炎\"

苏晓曼趁机转身跑进楼道，陈志远想去追却被晾衣绳缠住脖子。等他把湿漉漉的床单扯开，只看见三楼某扇窗户\"砰\"地关上，浅蓝色窗帘剧烈晃动。

九月七日，白露。

陈志远蹲在李家对面的巷口啃冷馒头时，看见李国栋骑着二八自行车出门，车筐里装着印有\"青河纺织厂\"字样的饭盒。晨雾中传来苏晓曼哄孩子起床的声音，清脆得像挂在屋檐下的风铃。

他摸出钥匙串上新配的钥匙——上周趁苏晓曼买菜时偷了她藏在花盆底的备用钥匙。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齿痕时，突然想起两个月前那个暴雨夜，苏晓曼伏在他胸口说：\"等攒够钱我们就去南方，听说珠海那边\"

防盗门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陈志远屏住呼吸，玄关处整齐摆着三双拖鞋，最小那双粉色凉鞋上沾着干涸的泥点。主卧梳妆台的抽屉卡住了，他用力一拽，整盒避孕套撒了一地。最底下压着张b超单，检查日期是昨天。

\"妊娠8周\"陈志远感觉喉咙被无形的手扼住。镜子里突然映出床头柜上的全家福，李国栋搂着苏晓曼的肩膀，双胞胎女儿举着笑出酒窝。

手机在裤袋里疯狂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照片里苏晓曼穿着他们初遇时的白裙子，倚在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怀里。拍摄时间是三天前的夜晚，定位显示是县城的金海岸夜总会。

陈志远一拳砸在梳妆镜上，裂纹蛛网般蔓延。鲜血顺着指缝滴在b超单上，把\"胎心搏动正常\"几个字染得猩红。他从厨房抽了把剔骨刀，刀刃上映出自己扭曲的脸。

李国栋值完夜班回家时是凌晨三点二十分。推开卧室门的瞬间，血腥味混着茉莉花香扑面而来。双胞胎女儿的哭声从衣柜缝隙里漏出来，他摸索着按下顶灯开关。

苏晓曼仰面躺在婚床上，胸口插着把系红绳的钥匙。梳妆台镜面用口红写着\"骗子\"，每个笔画都带着毛刺。最底层的抽屉敞开着，里面除了一沓往返珠海的车票，还有张皱巴巴的信纸：

\"志远，等我安排好女儿就来找你。医生说这次怀孕胎像不稳，千万别告诉任何人\"

警笛声响彻青河镇时，陈志远正在招待所305房间烧东西。火盆里最后一片信纸化作灰烬的刹那，他听见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那对珍珠耳环在掌心攥得太紧，尖头刺破皮肤时，他突然想起第一次约会那天，苏晓曼说耳环是她外婆留下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