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兴朝脸色发白，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只不过是像往常一样给云杜仲家的人一些脸色，竟招惹到了学政。
还有十日他就要参加院试了，得罪了学政的话，这试还怎么考！
都怪云柏仁这个晦气小子，要不是他带着人在自己眼前晃悠，自己也不会和这个老童生杠上！
小吏催促，“二位没有异议就跟我走吧。”
白鹤明拱了下手，“麻烦差人了。”云兴朝心里有八百个不愿意，也不敢说不去，只能咬牙跟上。
桌案就设在府学刚进去左边的排房里，有府学教授监督，两张桌案隔开一丈距离，上面摆着一模一样的笔墨纸砚和抄写好的题目。
小吏见学政有兴致，把事情办得很漂亮，在排房和府学大门口各摆了一个小香炉，方便等着看结果的人，两柱香后，无论白鹤明和云兴朝写成什么样子都得交卷。
难得遇上这么有意思的事，许多人不着急走，直接去附近茶楼酒肆坐下等结果。
“娘，我们也在这儿等吗？”
“当然等，还要看你爹名声大振呢。”
谦川摸了下后颈，娘真的好信任爹，出题和评卷的可是四品学政啊，被这么多人等着当场做文章，娘就如此确信爹能做出好文章？
云歌带着一家人走到街对面一座位置极佳的小二层茶楼，大堂已经坐满了，雅间还空着一个，坐两柱香时间就要最低消费两钱银子。
谦川听得后背都绷紧了，云歌却直接付了钱，让小二上一壶茶水，一碟绿豆百合糕，一碟榛子鹅油卷。
雅间窗户临街，站在窗边能看到府学大门，霄英看着桌上的糕点双眼发光，妙儿和柏仁这两个年纪不大的也有些馋。
糕点做得小巧精致，摆在莲纹青花高脚盘里，一盘只有七个，云歌先自己挨个尝了一个，贵有贵的道理，确实是好吃。
“两柱香有阵子时间，你们都尝尝吧。”
云歌话音落下，霄英立即迫不及待地拿了个鹅油卷，这糕点是咸香口的，外面是炸过的酥皮，里面包着打成膏状的鹅油和榛子碎，一口下去脂肪和碳水齐齐在舌尖爆炸，香得霄英差点咬到舌头。
妙儿问，“娘，您不吃了么？”
“不吃了，这个油大吃多了腻。”
妙儿这才小心拿了一块绿豆百合糕吃，云歌的话没人敢吱声，乡里人都恨不得每嘴都是油水，也就娘还嫌弃上糕点腻了！
谦川没有过去吃糕点，他这会儿脑子飞速转动，正想着事情。
刚才那个小吏来传学政的话时，爹和娘对视了一下，爹好像很肯定比试能进行，娘也一点都不意外，而且娘突然比前几天更大方了，二钱银子的茶水费说掏就掏……
“娘，爹是不是早就知道学政大人在？！”
云歌看着谦川笑了笑，老二脑子确实好使，虽然不是读书的料，但人够聪明，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谦川有些激动，他猜对了，爹真的好厉害，居然几句话就把那么多人全利用上了。不过这招也挺险的，如果爹的文章入不了学政的眼，那就好处变坏处了。
“你们爹的本事，你可以放心，他敢做就一定有把握，我们等结果就行。”
云歌喝了口茶水解腻，她知道学政八成也发现了白鹤明的“阳谋”，正因如此才对这个老童生更感兴趣，想看看此人到底有什么能耐，敢当着他的面提要比试他出的难题。
白鹤明有才华，却缺少人脉，缺少被看到的机会，这次兵行险招，一旦成了，收获必定不小。云兴朝这个送上门来的蠢货，成了白鹤明扬名的现成的踏脚石。
要不是知道马上会赚上一笔，云歌也舍不得一下子花二钱银子买茶水和糕点。
雅间里，柏仁听得暗暗惊奇。
爹娘请回来的恩人夫妻太厉害了，这样的读书人家他们一定要交好，而且云夫人说话都没避着他，还让他吃这么贵的糕点，这是把他当自己人啊！
柏仁想起今早出门前，奶奶悄悄把他叫到屋里，嘱咐他一定要好好接待云夫人一家，奶奶看上去不像身体不舒服，眼眶却有些红肿，这又是为什么呢……
……
在雅间喝着茶吃着糕，看着窗外繁华美丽的江南街景，两柱香时间很快溜走了，霄英眼睛好使，扒在窗口朝外看着喊，“奶奶，第二柱香燃尽了！”
云歌叫来小二把剩下几块糕点包上，带回去给白鹤明也尝尝，“走，咱们下去等学政的点评结果。”
两柱香差不多是一个小时时间，院试前后，学政绝对是整个苏州府最受瞩目的存在，这些时间足够把学政要在府学亲自点评两个童生的文章这件事传开了。
云歌等人下去时，府学门口已经围满了人，平头书生亲自站着等，有身份的则让下人过来看情况，据说就连苏州知府都派了人。
大热天人挤人的滋味不好受，达官显贵家的下人没人敢挤，大家全避让着，让地方更拥堵了。谦川个子高肩膀宽，努力张开双臂才护着娘没被挤到，柏仁主动把霄英抱起来，防止他太矮被人踩了。
几个人挤了半天才找到能安稳站住脚的地方，稍微有些偏，不过能看清楚府学大门。
云歌站在人群里听着四周的议论，就这两柱香功夫，白鹤明和云兴朝的出身经历已经被扒了个大概。
没人看好这两个之前没一点名气的童生，等在这里不过是给学政脸面想套近乎，或者提前了解一下学政对文章的喜好，为自己的科举做准备。
又过了一刻多钟，府学中终于出来两个小吏，一个手里捧着一篇文章，一个拿着浆糊和刷子。
人群不解，有些脸面的人开口问，“学政大人评出结果了吗，这是在做什么？”
小吏笑道，“评出来了，那个云童生的文章学政大人看了几眼就丢到旁边了，倒是白童生的捧起来读了又读，评价颇高。”
“这会儿学政大人留白童生在里面说话，让我们把白童生的文章贴在告示栏上，说这样的锦绣文章要叫大家都看到。”
人群一片哗然，这个白童生不过是个乡下来的老童生罢了，到底写了什么样的文章，能得学政大人如此青睐？
两个小吏配合着刷浆糊贴文章，许多学子伸长脖子踮起脚尖，恨不得立即凑到近前把文章看清楚。
就在这时，府学大门又出来一个小吏，对着人群高声问道，“白童生的家人何在？外头天气太热，白童生向学政大人请了恩典，请他的家人们进府学等待。”
霄英眼睛发亮，“奶奶，爷爷叫我们！”
一时间周围的人全部看了过来，谦川和妙儿都有些紧张，云歌笑了笑，人群让出一条小路，她径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