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学是官方设立的一府的教育机构,除了供本府的秀才们读书学习,也负责组织府试和院试。
白鹤明禀明身份后进去,在报到的地方上交自己的保单、浮票和身份文牒。
其中浮票是科举专有的一种身份辨别机制,上面记录了考生的身材相貌,很有意思。
白鹤明的浮票是出发前去县衙办的,上写着“年三十五岁身高大面微髯无痣无胎记”,还有姓名籍贯等信息,加盖了数个官印。
云歌当时看着浮票直乐,这么笼统的描述,还不如画个抽象画呢。
登记的小吏拿着浮票与白鹤明对照,确认无误后记了几笔,把东西还给白鹤明,这就算成功报到了。
整个考试流程中,考官认人只认浮票,如果你长得和浮票记录的不一样,不好意思,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按冒名处理。
曾经有人在考前给自己刮了个胡子,因为胡子的浓密和浮票记录的不同,没进去考场,错失了珍贵的考试机会。
可见在古代读书,最好不要轻易改变自己的外形风格,不然这人工人脸识别技术分分钟把你刷下去。
白鹤明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云歌带着家人们在府学门口的街道上闲逛。
这里是苏州府城最繁华的地段,到处都是宝马香车、绫罗锦缎。
锦衣公子们手持折扇、气宇轩昂,布衣书生头戴纶巾、吟诗作赋,偶尔还有带着帷帽的小姐结伴出游,身边簇拥着一大群下人,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奶奶,你瞧那里是什么?”
云歌顺着霄英指的看过去,看见一群书生围着一个大告示牌,不知在看什么东西。
“谦川,你过去瞧瞧。”
谦川答应了一声,挤了过去,那些读书人都不太爱搭理人,谦川挨了几个白眼,问了好几个人才搞清楚情况。
“娘,那里贴着学政大人出的一道试题,学政大人想摸一摸苏州府学子的底子,把试题贴在府学门口,有自信的学子都可以写了文章投到他府上去。”
学政是正四品的官职,一省只有一位,负责督导本省的学子,各府的府试和院试都由他负责组织,可以说是对考科举的读书人来说初期最重要的官。
谦川不怎么识字,没看懂题目的内容,云歌说,“你爹出来让他去试试。”
有露脸的机会不去白不去嘛。
云歌话音刚落下,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嘲讽的声音,“我劝你们认清自己的能耐,别指望走捷径,不是什么文章都能入得了学政的眼的。”
“交上去一篇狗屁不通的东西,不但会得罪学政,丢的还是我们全苏州府学子的脸。”
云歌皱眉看去,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书生,衣着打扮比较讲究,腰挂玉佩,头戴锦冠,鼻孔直朝天上仰,容貌有些眼熟。
柏仁看清那人后脸色一变,抿着嘴不知如何是好。
“昨天听我家金兰说,你爹娘从外面带来了一家穷酸破落户,没想到今天能在这儿碰见。”书生不屑地冲柏仁笑了声,“有那银子来府城赶考白费钱,不如先给自己换几身好点的行头。”
云歌听明白了,这书生就是云杜仲的大弟,昨日那个叫金兰的小姑娘的父亲,和白鹤明一样要参加这届院试的云兴朝。
讲道理,云歌等人的衣服虽然称不上富贵和讲究,但都是用新布做的经典款式,绝对和破落户三个字沾不上边。
云兴朝这么说,显然是和云杜仲一家不对付,所以故意带着轻蔑的目光贬低他们。
“怎么站在这里不动,遇上什么了?”
白鹤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收拾这个垃圾的人来了,云歌侧身让他走到前面,和出言不逊的云兴朝对上。
方才过来时,白鹤明已经把他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开门见山地说,“这位学友如此高谈阔论,想来是能做一手锦绣文章吧。”
云兴朝卡了一下,“反正肯定比你强!”
白鹤明扫了眼围观他们的人群,单手捋过胡子,淡淡说道,“读书人在笔下见功夫,学友这么自信,敢不敢与我比试一番?”
白鹤明的语气太游刃有余了,云兴朝直觉有些不对,但府学门前有许多读书人看着,其中不乏认识他的人,为了面子他不能逃避。
云兴朝心中安慰自己,一个乡下来的三十几岁的老童生,怎么可能比得过在府城进学的他,这人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好,你说比什么?”
“就比学政大人出的那道题,我们去府学借两处桌案和笔墨,请在场学子们监督见证,限时各做一篇文章比较高下。”
云兴朝吞了口唾沫,学政出的题很难,连秀才和举人都得费不少心思作答,他只是个童生,根本没信心做出好文章,更别提限时当众做了。
比试文章是风流雅事,云兴朝这边犹豫着,周围的学子们却已叫起了好。
白鹤明一个乡下来的老童生,面对恶言不惊不怒,胸有成竹地提出笔下见真章,让看戏的人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那个年轻些的书生太轻浮了,仗着自己出身不错,就肆意嘲讽贫寒的读书人。”
“人穷志不短,依我看以那位年长书生的气度,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云兴朝总是眼高手低瞧不起人,今天可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云兴朝听着耳边的议论声胀红了脸,憋着口气嘴硬道,“你这比法不公平!”
“为何不公平?”
“这可是学政大人出的题,学政大人不在,这里谁有资格评价哪篇文章做得更好?”
云兴朝的话一听就知道是借口,但也不无道理,学政是本府所有读书人必须尊敬的存在,他拿这个说事,其他人根本没法反驳。
周围的人发出一片嘘声,遗憾今日怕是瞧不见当众做文章的盛事了。
云歌却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结束,因为她刚才注意到,白鹤明提出比试前眼睛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以云歌对白鹤明的了解,白鹤明从不做有疏漏的事情,他敢提出比试,就能确保比试一定会进行。
果不其然,几息之后,白鹤明刚才看的那个方向走来了一位手拿腰牌的小吏。
小吏走到人群中心,施施然道,“学政大人对这场比试很感兴趣,已让府学备好了笔墨,请二位学子随我去作答吧。”
人群一片哗然,云兴朝直接傻了。
学政?学政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云歌看向白鹤明,白鹤明依旧淡定,冲云歌微微一笑。
果然,他一开始就发现学政在这附近了,刚才那些话分明是在引起学政的兴趣。除了离得近并且一直在看他的云歌,根本没人注意到白鹤明的小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