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说着,声音有些哽咽,手也不自觉攥紧了张云佐的衣袖,张云佐听了,原本嫌南星没事惹事的不悦早已散去,心中生出些许愧疚,握紧南星的手,轻轻拍了拍,没有再多言。
婆婆在一旁将二人的对话听得真切,她缓缓走进,轻轻叹了口气,开口劝解道:“命受运缚,这都是命啊,运道使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咱们不过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可别过多掺和到别人家的事里去。”
微微皱着眉,神情严肃,抬手摆了摆,又补充道:“要知道,别人的因果报应,我们可担不起。这行善积德,不是说做了好事就一定能积德,还得看被帮的人是啥感受。就像街头的乞儿,你给他一个铜板,你觉得自己行了善,可他嫌少,反倒怨上你了。这可不就不但积不了德,还损了自己的德行吗?”
说到这里,婆婆抬眼望向门外,眼里多了一丝忧虑,压低声音说道:“如今人家在寻人,依我看啊,还是早些把她送回去吧。要是真让官家追究起来,到时候可就难办了。”
南星沉默了片刻,心里不由得烦闷起来。她低声嘟囔道:“这回去……那赖二毛又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苏梅如今人在家里,先缓缓再说吧,改日再想对策。实在不行,就说她去亲戚家小住了,也拖得过去。”
婆婆听了她这敷衍的话,气得直摇头,摸着胸口冷哼一声,撇着嘴转身去了厨房。边走边嘀咕:“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等以后找上门来,看她怎么收场!”
公公正在厨房里搅着锅中的肉,听到这话也不急,淡淡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必为没发生的事担忧,没必要,真没必要。”
婆婆见老头子这副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懒得再理,转头收拾起了碗筷。
院子里,梅树下,苏梅正端着一碗蛋羹哄睿睿吃饭。小家伙却不买账,眼睛盯着石桌上的鱼缸,嘴里直嚷:“姨娘,我要吃肉肉!”
苏梅听了,起身准备去厨房,婆婆正好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卤肉糜走了过来。那肉香扑鼻,飘散在空气中。
睿睿一见肉糜,立刻开心地张开嘴,苏梅一勺蛋羹一勺肉糜地喂着,看着他吃得欢快,心里却不由得感慨。
她想起从前在镇外,那日子饥寒交迫,连捡来的半个地瓜都要被赖二毛抢去。
如今在南星家,三餐有鱼有肉,虽然不算富裕,但却安稳踏实。
想到这些,她眼眶微微发热,自我安慰般低声念道:“唉,过去的事,就当是场噩梦吧。”
短短数日,南星出城时,意外发现衙役正在撕去几日前贴的寻人告示,心中一动,装作好奇地上前问道:“衙差大哥,这人找到了吗?”
衙役见她模样,笑着说道:“找什么找?赖二毛人都没了,这告示自然也没用了。”
南星心中一惊,强自镇定地追问:“人没了?怎么会没了呢?”
衙役叹了口气,说道:“这小子偷东西偷得没分寸,跑去鲜膘坊偷肉,老板娘次次都视而不见,可这小子不知收敛,店里的伙计急了,逮住打了一顿,也不知道谁下的狠手,人就这样没了。官家见没有家属追究,十两赏金也省下了。”
南星听着这话,心中复杂,百感交集,半晌无言,几日前还见过赖二毛,以为他活下来是改邪归正好好过日子了,谁承想结局竟是这样。
慢慢走回家,远远便看见街巷里人头攒动,烟尘四起。原本清净的镇子此刻却被浩浩荡荡的官差堵了个水泄不通,人人脸上都带着忐忑,连最爱在街边闲聊的李婆婆也被拉了出来,满脸惊惶地站在门口,接受盘问。
南星心中一紧,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身穿飞鱼服的官差正握着一幅画像,目光冷冽,像是随时会将这街巷中的人看穿一般,语气凌厉的问道:“此人,你可识得?”
南星微微低头,瞥了一眼画像,那画像上的人分明是张五,然而上面的字却写着“张差”。
心里一沉,抬头看了眼街上被盘问的街坊们,街坊们都在摇头否认,随即说道:“不认识,没见过。”
“这附近,可有叫张差或刘二的人?”官差又追问。
南星依旧摇头,语气平静:“并没听说过。”
官差身后的宫人,细细的盯着南星的耳后的梅花胎记,看的南星好不自在,抬脚要走,那宫人忽然喊了一声:“轩姝小主!”声音低沉又带着些难以置信。
南星愣住了,回头看了他一眼,满心疑惑:他在喊谁?也没理他,自顾自的走了。
官差与宫人对视一眼,宫人淡淡的说了句:“真的很像。”
官差也不解其意,抬手一挥,随行的锦衣卫立刻分散开来,逐家逐户地盘问,连屋檐下藏着的小猫小狗也不放过。
南星垂着头,不敢再多看,匆匆绕过街巷回到家中。
直到夜深人静,锦衣卫才带着未尽的寒意离去,整个小镇西北角的峪口人心惶惶,虽无人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无不感到不安。
清晨,南星本想照常去溪边浣洗,却见城门也被重重把守,守卫不许任何人出入,在巷口徘徊一阵,转身决定去张五家看看情况。
张五家门虚掩着,屋里静悄悄的。南星轻轻推门而入,只见五嫂李氏正抱着孩子坐在炕上,双目红肿,泪痕未干,见南星进来,她连忙起身,声音哽咽:“南星妹子,你来了……”
南星心头一颤,忙问:“五哥呢?发生了什么事?”
李氏听罢,顿时泣不成声,捂着嘴哽咽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道出原委。
原来,张五平日里靠上山砍柴为生,前些日子遇到宫里来的太监李自强与李万仓,二人执意五个铜板强买他二十两银子卖出的柴草,张五不愿,二人竟当街将柴草点了。
张五大怒,却怕知县不管,于是决定到蓟州府衙告状,然而府衙不但不理,还将他轰了出来。
张五心灰意冷之下,想到京城里有个做宫中掮客的舅舅马三道,便前去询问进京之法,如今已去了三五日,却迟迟没有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