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啊,唯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
胡嬷嬷每多活一天,就像在她心头悬了把刀。
今日这老虔婆敢为萱草威胁她,明日就敢为萱草背叛她!
她不能,也不该再心慈手软了。
……
厢房里。
胡嬷嬷垂眼望着萱草,只见萱草双唇紧抿,眼角微红,一副赌气的模样,胡嬷嬷心底涌起一阵绝望的无力感。
如同藤蔓般在暗处悄然滋长,无限蔓延。
萱草虽为丫鬟出身,却是在锦衣玉食中娇养长大的。
她作为夫人跟前最得脸的贴身嬷嬷,执掌折兰院多年,侯府上下人人给她三分薄面。这般体面的身份,自然让她唯一的女儿也跟着沾光。
萱草在府中做着最清闲的差事,整日里被一众仆婢簇拥着奉承。身上穿的衣裙,用的是夫人赏赐的上好绸缎;每日的吃食用度,更是从未有过半点亏待。
日复一日,萱草身上竟全然不见为奴为婢者应有的警觉与谨慎,反倒养出了几分闺阁千金般的天真和刁蛮。
以前,她还一度为此沾沾自喜。
如今,悔不当初。
“娘亲今日怎的这般狠心,连哄都不肯哄我一句。”萱草撅起小嘴,娇嗔地拖长了尾音,眼神却早已被那描金嵌玉的胭脂盒勾了去,再挪不开半分,手指不自觉地便朝那精巧物件探去。
胡嬷嬷冷声制止。
萱草的手仿佛被烈火灼烧般猛地一缩,眼眶泛红,噙着泪花,委屈而倔强地瞪着胡嬷嬷。
胡嬷嬷只觉心头一阵阵绞痛,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勉强硬下心肠,先是警惕地环视四周,又觉不放心,颤巍巍地起身推开雕花窗牖,仔细察看庭院里每一处暗影。
待确认无人后,这才轻轻合上窗,回身紧紧攥住萱草的手腕,压低声音道:“萱草,娘今日要问你一件事。你须得老老实实答来,关乎你的小命,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萱草见胡嬷嬷神色肃然,不敢再使小性子,乖乖应道:“娘亲请问。”
胡嬷嬷道:“你且老实告诉娘,五姑娘刚认祖归宗那一个多月里,你可曾跟着旁人作践欺辱过她?”
萱草面色骤然一僵,指尖不自觉地颤了颤,声音里透着几分不自在:“娘,您是不知道,那一个多月里,府里但凡有些头脸的,想在主子跟前讨巧卖乖的下人们,哪个不是变着法儿地作践五姑娘?更有甚者,还有些下人自发聚在一处设了赌局,比着谁给五姑娘的难堪更多、更狠,赢了的人,还能去四公子跟前儿领赏。”
“我是折兰院里最体面的丫鬟,自然不能不合群。”
胡嬷嬷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强撑着身子踉跄上前,忙不迭地追问道:“你……你究竟都做过些什么?”
萱草含糊道:“都是些小事。”
胡嬷嬷厉声道:“说!”
萱草绞着衣角,声音越来越低:“就就是把五姑娘刚浆洗好的衣裳扔进泥地里,等五姑娘去捡的时候,躲在墙角用碎石子砸她。看着五姑娘抱头躲避,摔得满身是泥的样子……”
顿了顿,又嗫嚅道:“还有……五姑娘被罚跪在祠堂外时,我……我往她跟前扔过死老鼠。其实我就是想吓唬吓唬她,没有别的恶意的。”
“比较过分的事就是……”萱草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把厨房的剩饭剩菜端到她面前逼她吃。可五姑娘好像真的天生下贱,竟真的一点都不挑,好像……好像只要能活命,能填饱肚子,旁的都无所谓,什么都能咽下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