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怕吗?”
挽月默不作声放下袖子,推开门离开了。她独自一人走在无人的宫道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从离开那个屋子开始,从被抓回来开始,她又要做一个端庄得体的公主,不能哭,不能笑,是天下人的公主,不是敢爱敢恨,刁蛮任性的挽月女侠。
她木木地回到自己的宫里,手臂上传来酸痛的感觉,手臂表层逐渐鼓起一条痕,她却并不在意,她尚且贪生,怎么会不怕死,只是知道琮夫人手段毒辣,害怕也没有用。
宫门口的侍女踏歌着急地反复踱步,见她回来,欣喜地迎上去:“公主,你可算回来了。这么半个月你不在宫里,皇上可生气了。”
“他生什么气。”挽月反问,“真有意思,他忙着和琮夫人玩乐,被迷的神魂颠倒,哪里顾得上我。”
踏歌从小与挽月一同长大,看她这个样子,知道必是寒了心,劝慰道:“公主,桑若公主回来探亲,明日公主起来去同她说说话,心里多少能宽慰些。”
“桑若姑姑知道我离宫了吗?”
“还不知道,陛下着人去寻公主,对桑若公主说您病了。”踏歌转移话题,“公主此次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也跟踏歌说说,踏歌好奇得很。”
挽月微笑着看她一眼,伸出手,踏歌急忙扶着。
“你且先说说,我不在的日子里,王都有什么事发生吗?”
“别的倒也没什么,就是叶将军大张旗鼓地让人去把女儿接回王都了。”
“接回来?”挽月说,“我想着要走,有的人倒是忙不迭地想回来,这地方究竟有什么好!”说到底她再怎么作出得体的样子,多年的养尊处优,娇蛮的性子还是在的,此时的挽月气鼓鼓地嘟起嘴,若是将她现在的模样和刚才相比,不知道的人必定觉得这是两个人。
“那一定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我生平最不喜这样的人。”
踏歌连忙称是,挽月又想起来:“踏歌,给我去弄点吃的喝的。我被那个坏女人抓回来都没吃东西。”
踏歌犹豫:“公主……宫里的规矩,入夜后各宫不得开灶。”
挽月瞪着她,“不过公主想吃的话,踏歌去弄些糕点也是可以的。”
“我不,我要喝鸽子汤。”
她轻描淡写一句话,宫里大大小小的宫女们都心惊胆战,有炖汤的,有放哨守门的。等踏歌终于把一碗澄清的汤水端过去,挽月已经倚在床头睡着了。再怎么向往自由喜爱江湖的,说到底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半个月的劳累让她眼下泛起淡淡的青黑色。
踏歌轻手轻脚把鸽子汤端给了在外守着的小宫女,给挽月整了整衣襟,盖上被子。整理的时候她无意间掀起挽月宽大的衣袖,许是碰着了,挽月在睡梦中皱起眉头。踏歌生怕挽月磕着碰着,急忙卷起她的衣袖,顿时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藕节似的玉臂上凸起一条痕,细细看去随着挽月的呼吸似乎在缓慢地鼓胀,踏歌低呼一声,捂住自己的嘴巴。
“嗯?怎么了?”挽月身子一抖,醒了过来。
“公主,你这是……”踏歌眼泪都落了下来,“我早劝公主不要离开王都,这一次出去怎地就弄成这样。”她一着急,又开始你啊我啊的,全然忘了自己的身份。
挽月看着她,低低地叹道:“不是在外头弄的,是我回来时琮夫人赏的嗜血虫。原先我在这宫里坐也不安稳,行也不自由,现在再加上这么个劳什子,没得想了。”
“去请大夫来瞧瞧吧。”踏歌说着起身就要出去,挽月急忙拉住她,胳膊却使不上劲。
挽月:“没有用的,大夫铁定看不了这个。”她将手臂举起来对着烛火,表皮之下隐隐看到一条黑线。
“可伤的是右手,以后难免多有不便。”踏歌担忧道,“而且如今公主收了这般委屈也不哭不闹,若是放在从前……”
“踏歌,”挽月打断她,“从前我哭闹,是知道哭闹过后有人会护着我,既然现在这个人不在意我,我又何必给自己找不快。”
“夜太深了,你去睡吧。”
踏歌见她一脸的倦意,不敢多说多留,应了一句就退了出去。
房里只剩下挽月一个人了,她盯着跳动的烛火看了一会,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里。她慢慢地躺下了,那烛火晃动了几下,最终化成一缕青烟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之中。在黑暗里,挽月的眼角滑下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