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息怒,是……是三姑娘的吩咐……”
“探丫头?”
邢夫人冷笑一声,声音拔得更高,充满了刻薄的怨气,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管天管地,还敢管到我头上来了?这府里还没轮到她做主呢!给我让开!”
就在她推搡着要硬闯之际,探春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大太太好大的威风!”
众人回头,只见探春披着斗篷,面罩寒霜,带着人快步走来。
她目光如电,直射邢夫人,那气势竟让邢夫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三丫头,你来得正好!”
邢夫人定了定神,立刻挺起胸膛,指着守门的婆子,
“你瞧瞧!你瞧瞧这些奴才!连我都敢拦!还有没有规矩了?我不过是来看看宝玉,查问一下他院里用度,这也是为府里节俭着想!你倒好,先把人围起来,怎么?宝玉是囚犯了不成?”
探春根本不接她关于份例的茬,只冷冷道。
“大太太要查用度,自可拿了账册对质,何须深夜硬闯二哥哥院子?如今太妃薨逝,国丧期间,阖府上下皆需谨言慎行,恪守规矩。”
“我奉老太太之命,暂理府务,为防闲杂人等惊扰二哥哥,也为了府中安宁,这才派人守着。大太太若有异议,大可明日去回老太太!”
她把老太太抬出来,又强调了“国丧期间”、“闲杂人等”,字字句句都在敲打邢夫人。
邢夫人被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本就是色厉内荏,又最怕贾母,听探春抬出这二人,气焰顿时弱了几分,但仍强撑着。
“你……你少拿老太太压我!我……我进去看看宝玉就走!”
“二哥哥已然歇下。”
探春语气斩钉截铁,向前一步,目光带着无形的压迫,
“大太太请回。若执意要闯,休怪侄女无礼!来人,送大太太回去歇息!”
她身后几个健壮婆子立刻上前一步。
“你……你敢!”
邢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探春,却又不敢真撕破脸。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僵持时刻,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瓷器碎裂声,紧接着是宝玉带着哭腔的的嘶吼。
“滚!都给我滚出去!你们这些趋炎附势的奴才!什么王爷!什么国公!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仗着几分运气得了势,就骑到我们头上来了!这府里姓贾!不是姓赵!老祖宗!您睁开眼看看啊!这府里就要被他败完了!他封了王,得意了!可我们呢?我们算什么?连用度都要克扣了!”
“他……他就是想逼死我们!好独吞了这府里的基业!等……等他登了基,第一个就要拿我们贾家开刀!抄家!流放!一个都跑不了!”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如同炸雷!
清晰地传到院门口每一个人的耳中!
邢夫人和王善保家的瞬间脸色惨白,吓得魂飞魄散!
探春更是心头巨震,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宝玉果然被蛊惑了!而且在这最不该发作的时候,被邢夫人这一闹,彻底点燃了心底积压的恐惧和怨毒,口不择言,说出了最要命的话!
“堵上他的嘴!快!”
探春厉声对院内喊道,声音都变了调。
然而,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在院墙角落那棵老槐树的阴影下,似乎有一个极其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琪官?!
还是忠顺王府派来的其他人?
他们果然在附近盯着!宝玉这石破天惊的疯话,必然已经落入了有心人之耳!
“大太太,”
探春猛地转向面无人色的邢夫人,语气冰冷到了极点,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您听见了?这就是您深夜非要来探视、要查问份例的结果!您满意了?现在,请您立刻、马上回自己院子去!没有我的允许,一步都不许踏出!否则,休怪侄女为了阖府性命,行非常之事!”
她眼中的寒光让邢夫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在王善保家的搀扶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探春立刻对心腹婆子下令:“加三倍人手!给我把二爷的院子围成铁桶!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再有人敢靠近,无论是谁,一律拿下!”
“还有,立刻去老太太那边,就说二爷悲伤太妃薨逝,心神激荡,病倒了,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快去!”
婆子们领命飞奔而去。
探春独自站在宝玉院门口,听着院内隐约传来的呜咽和婆子们焦急的安抚声,再看向那幽深墙角仿佛从未出现过异常的黑暗,只觉得这冬夜的寒风,刺骨的冷。
她拢紧了斗篷,望向皇宫方向的沉沉夜幕,那里正酝酿着惊天的风暴。
而荣国府这艘风雨飘摇的大船,宝玉这颗不知何时就会被引爆的池中鱼,就攥在她的手中。
“琮三哥……”
探春喃喃自语,眼神却越发坚毅,
“这池水,怕是真要浑了……但想搅浑它的人,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