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府内,贾琮刚自荣国府归来,朝服尚未褪下,手中正翻阅一卷户部送来的火器营筹建奏折。
忽闻府外马蹄声急促,似狂风骤雨,打破了宁静。
“国公爷!”
小红推门而入,裙角带进一缕寒风,脸上满是惊诧,“夏公公亲自来了,说有要事!”
贾琮眉头微挑,缓缓合上奏折。
夏守忠乃太上皇身边最得宠的内侍,位高权重,轻易不出深宫,今夜亲至,必定事关重大。
他沉声道:“备马。”
说罢,起身整理衣袍,手指轻抚腰间那枚御赐玉佩。
正是太上皇当年赐下的令牌。
小红忙点头,转身传令,步履匆匆。
映月端来一盏热茶,欲言又止,低声道:“爷,外面风寒,您……”
贾琮摆手,目光深邃:“无妨,去吧。”
贾琮跟在夏守忠身后,穿过重重回廊,靴底踏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殿内檀香袅袅,氤氲的香气却掩不住一股淡淡的药味,刺鼻而沉重。
朱帘低垂,烛光昏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莫名的压抑。
“臣贾琮,参见上皇。”
贾琮单膝跪地,姿态恭敬,声音沉稳。
“起来吧。”
太上皇的声音沙哑,带着岁月侵蚀的疲惫,
“赐座。”
贾琮谢恩起身,抬眼才看清太上皇的模样。
比半年前更显苍老,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双手骨节突出,唯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依旧锐利如刀,似能洞穿人心。
他端坐于龙榻之上,身后锦屏上绣着九龙腾云,威严中透着几分萧索。
“白登山一战,打得好。”
太上皇缓缓开口,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罕见的笑意,
“三千破八万,焚王庭,斩大汗,收服草原三十六部……咳咳……”
他咳嗽几声,声音低沉,“比朕当年北伐,也不遑多让。”
贾琮垂首,恭声道:“上皇谬赞。臣不过是尽忠职守,若非上皇当年赐下令牌,助臣在江南肃清盐政,筹建火器工坊,此战断无如此胜果。”
他语气谦逊,字字掷地,眼中却闪过一丝试探,似在揣摩太上皇的用意。
太上皇闻言,眼中掠过一抹满意,手指轻轻叩击扶手,发出低沉的节奏。
“你倒是个记恩的。”
他顿了顿,声音骤然一沉,目光如刀直刺贾琮,
“可知朕今日为何召你?”
殿内烛火摇曳,映得太上皇的面容忽明忽暗。
贾琮心头微动,注意到老人右手紧握扶手,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似在压抑某种激烈的情绪。
他沉声答道:“臣愚钝,请上皇明示。”
太上皇深深凝视他,眼神复杂,似有千言万语涌至唇边。
忽然,他剧烈咳嗽起来,胸膛起伏,气息不稳。
夏守忠忙上前递上一方丝帕,却被太上皇挥手推开。
“你……”
太上皇喘息着,目光如炬,带着几分挣扎,
“你可曾想过……自己的身世?”
此言一出,宛如惊雷炸响。
贾琮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不露声色,恭敬答道。
“臣乃荣国府庶子,生母早逝,身世清白,无甚可疑。”
他的声音平静如水,眼中却闪过一丝警觉,似在试探这突兀一问的深意。
“清白?”
太上皇忽地笑了,笑声干涩,带着几分自嘲与苦楚,“贾琮啊贾琮,你……”
他话到嘴边,似触及某种禁忌,猛地停住,眼神黯淡下来。
他摆了摆手,声音低沉:“罢了,你退下吧。”
贾琮虽满腹疑惑,却不敢多问,躬身行礼:“臣告退。”
他转身离去,靴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渐行渐远。
身后,朱帘低垂,隔绝了太上皇那复杂难解的目光。
待贾琮身影消失,夏守忠忍不住低声道:“上皇,您不是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