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降临。
她最后残存的意识里,只有窑内那件重器上流淌的天目釉彩,在熊熊烈火中幻化成一片无边无际、粘稠猩红的血海,将她彻底吞没。
火凰的传说,终究没能抵挡住人心深处最阴暗的毒火。
时间在黑暗里失去了意义。
或许是百年,或许只是一瞬。
绝对的冰冷和死寂包裹着她,如同沉在万丈海底的顽石。
直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钻入她沉寂的意识深处。
那不是泥土的味道,而是更深沉、更污秽的东西。
是血肉腐烂后又被强行凝聚的腥甜,是尸骨在潮湿角落里缓慢霉变的酸臭,是无数绝望灵魂被禁锢后散发的阴冷怨毒。
“嗬…嗬嗬……”
一阵如同破旧风箱拉扯般的、非人的喘息声在她上方响起,带着粘稠的湿意。
接着,是某种坚硬、冰冷、如同枯枝般的东西,带着不容抗拒的恐怖力量,猛地刺入了她的胸腔!
没有疼痛,只有一种灵魂被强行撕裂的、空洞的虚无感。
“噗嗤……”
是血肉被穿透的黏腻声响。
那枯枝般的手指在她胸腔内搅动,摸索,然后猛地攥紧,向外狠狠一扯!
一颗鲜红的、还在微弱搏动的心脏,被生生挖了出来!
心脏表面覆盖着一层奇异的、如同上好瓷器开片般的细密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转着七彩的微光。
“多完美的窑变肌理……”一个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病态的狂喜和贪婪。
炎珠残存的意识艰难地“看”去。
那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其腐朽的存在。
她佝偻着身体,像一株被雷火劈过、又在坟土里浸泡了数百年的枯树。
皮肤是灰败的陶土色,布满龟裂的纹路,缝隙里渗出暗绿色的粘稠尸水。
脸上几乎没有肌肉,只有一层干瘪的皮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颅骨,深陷的眼窝里,两点浑浊的幽绿鬼火在跳跃。
她咧开嘴,露出暗紫色、溃烂的牙龈,没有牙齿,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洞,腥臭的涎水混合着黑色的粘液从嘴角滴落。
她身上裹着辨不出原色的破烂布条,裸露出的脚踝如同森森白骨,上面系着一串锈迹斑斑、沾满污垢的铜铃。
随着她细微的动作,铜铃发出沉闷而诡异的“叮当”声,如同来自地狱的丧钟。
这就是鬼女里陶,一个游荡在生死边缘、以玩弄灵魂和躯壳为乐的陶土巫女。
她枯爪般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颗还在微弱搏动、布满奇异“窑变”纹路的心脏,浸入旁边一个盛满暗红色粘稠液体的陶盆里。
那液体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和金属锈蚀混合的怪味——是血釉。
心脏在血釉中沉浮,表面的纹路贪婪地吸收着那污秽的液体,搏动似乎变得有力了一些,散发出更加妖异的暗红光泽。
里陶伸出另一只同样枯槁的手,拿起一把用不知名兽骨做柄、毛发纠结肮脏的刷子。
刷毛浸透了粘稠、散发着恶臭的黑色尸油。
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癫狂,开始用这沾满污秽的刷子,一遍又一遍地涂抹炎珠那具苍白、冰冷、毫无生气的躯体。
刷子所过之处,那些曾经被火焰灼伤的皮肤,竟诡异地泛起一层温润的、如同上好珍珠般的光泽。
这光泽迅速蔓延,覆盖全身,让她冰冷的躯体呈现出一种非人的、瓷器般的质感。
死亡与新生的界限,在这污秽的仪式中变得模糊而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