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她连火焰都俯首帖耳?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藤,在他心底阴暗的角落悄然滋生、蔓延。
杀了她!
只有她死了,这些目光,这些荣耀就都认识你的了……
夜色浓稠如墨,沉甸甸地压在古老的京都之上。
白日里喧嚣的作坊此刻死寂一片,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野犬的吠叫,更添几分凄凉。
炎珠独自留在窑边。
白天送入窑中的那批青瓷,尤其是那件准备进贡将军家的重器,釉料在高温下正经历着最关键的窑变时刻。
一丝细微的色差,一点微小的气泡,都可能让价值连城的珍品变成一堆无用的碎片。
她必须守着,容不得半点马虎。
她轻轻推开窑门上方用于观察火候的小小窥孔。
一股滚烫的气流夹杂着刺目的红光猛地喷涌而出,瞬间灼痛了她的脸颊。
她微微眯起眼,忍着灼痛,俯身凑近那狭小的洞口,努力分辨着窑内深处那件重器在烈火中呈现的釉色变化。
火光在她琥珀色的瞳孔深处跳跃,映照出里面器物表面流动的、如同活物般的斑斓色彩。
那是她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天目釉,在高温的魔手下正绽放出摄人心魄的生命力,如同熔化的宝石,又如同凝固的晚霞,在火焰的舔舐下缓缓流淌。
就在这时,一道惨白的、撕裂苍穹的惊雷毫无征兆地炸响!
巨大的轰鸣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几乎同时,一道狂暴的闪电如同巨神的利斧,狠狠劈砍在作坊的茅草顶棚上!
“咔嚓——轰隆!”
顶棚瞬间被撕裂开一个巨大的豁口,断裂的木梁裹挟着燃烧的茅草、碎裂的瓦片,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灼热的碎片砸在炎珠脚边,溅起一片火星。
窑火被涌入的狂风猛地一激,火舌骤然狂暴地向上蹿起,发出愤怒的嘶吼。
炎珠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得猛然直起身,火红的襦裙下摆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扫过满地滚落的陶片和瓦砾。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窑!
她的窑!
那件正在蜕变的关键器物!
她下意识地就要扑过去查看窑体是否受损。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个沉重的、带着滚烫余温的巨大阴影,带着泥土的腥气和绝望的恶意,从她背后猛地笼罩下来!
是尚未完全冷却的、一大块用来封堵废弃小窑口的厚重陶土!
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那带着可怕热度的泥块便如同活物般,狠狠地、精准地扣压下来!
滚烫的泥浆瞬间封堵了她的口鼻,窒息感如同冰冷的铁钳扼住了她的喉咙。
灼痛感尖锐地刺入鼻腔和口腔的每一寸黏膜,泥土的腥气混合着火焰的焦糊味,成为她最后感知到的气息。
她徒劳地挣扎,双手在滚烫的泥块上抓挠,指甲瞬间翻卷断裂,留下道道血痕,却无法撼动那沉重的死亡半分。
在意识被无边黑暗彻底吞噬前的最后一瞬,她透过陶土粗糙的缝隙,看到了那张因极度扭曲而显得无比狰狞的脸
——阿劫!
少年一袭青衫站在不远处崩塌的阴影里,双眼赤红,布满血丝,里面燃烧着疯狂得令人心悸的嫉妒火焰,那火焰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
“凭什么!凭什么你能烧出天目釉!”他嘶哑的、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声音,穿透了火焰的嘶吼和风雨的喧嚣,清晰地、恶毒地灌入她即将沉寂的耳膜。
师姐,安心去吧……
滚烫的陶土彻底封死了她与这个世界的最后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