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富阳县衙内。
赵为民的手在微微发抖,蘸了蘸墨,继续誊写奏折。他一边写,一边删去许多敏感内容,尤其是那条关于皇朝三百年大限的预言。
窗外传来几声鸟鸣,赵为民抬头望去,天色已近黄昏。案头的烛火摇曳,在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他放下笔,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目光落在那份誊写了一半的奏折上。
“要不要冒死上奏呢?”他喃喃自语,眉头紧锁。但转念一想,若是这样做,恐怕会连累赵远。思及此,他摇了摇头,继续删改内容。
即便删去了许多内容,剩下的依然足以震动朝堂。赵为民一字一句地写道:
“天下积弊,根源在于土地兼并。”
“官绅豪族占据千倾万倾良田,却鲜有纳税。”
“百姓三五亩薄田,或沦为佃户,却要承担重税。”
“民不聊生,国将不国。”
写完最后一个字,赵为民长舒一口气,将奏折仔细装入信封,交由快马送往京城。
三日后,京城。
六部尚书捧着奏章,手都在发抖。他们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这份奏折,字字如刀,句句诛心,直指朝廷积弊。
“快,通知左右二相!”户部尚书卢炳急声吩咐。
不多时,左相柳马远和右相诸绿明闻讯赶来。柳马远接过奏折,才看了几行,瞳孔就骤然收缩。他太了解赵为民了,这个人为官清廉,治理地方确实有一套,但对朝廷大政从未有过如此深入的见解。
“奇怪。”柳马远皱眉沉思,“临行前我与他深谈,他对均田入税之事一无所知,短短数月,怎会写出如此惊世骇俗的奏章?”
他忽然想起赵为民的私信,提到那个叫赵远的秀才有安邦定国之才。上一封拆墙夜市的奏折,明确提到是赵远建议。而这一封却只字未提。
“他是在保护那个叫赵远的秀才。”柳马远心中了然。这等大逆不道的奏章,若牵连赵远,岂非害了他。
右相诸绿明接过奏折,冷眼扫视全局,同样沉默不语。殿中气氛凝重,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这些朝中重臣,便是四夷来犯也不曾如此凝重。
不是这份奏折不好,而是太好了。均田入税,官绅一体纳粮,这简直是在捅马蜂窝。谁若支持这个,就是与天下读书人、官绅、勋贵为敌。
更何况他们自己家族都有大量田产,倘若这谋略真能落地,每年要缴纳的赋税足以让他们肉痛。但又不能明着反对,此策利国利民,若能顺利推行,大唐必能中兴。
“诸位。”诸绿明打破沉默,“此等大事,非我等所能决断,当面呈圣上定夺。”
柳马远点头附和:“确实如此。”
六部尚书紧随其后,八位重臣浩浩荡荡前往御文房。这一幕惊动了宫中上下,太监宫女们纷纷侧目。五年来,八位阁老从未同时面圣,究竟发生了何等大事?
悦音阁内,明德帝正看着戏曲,时不时瞥向柳妃。柳妃乃洛州第一美人,肤若凝脂,体生异香,便是见惯绝色的帝王,也为之着迷。
小太监悄然入内,悄声与掌管机要的太监交代。总管太监神色一变,等戏曲结束才上前禀报:“陛下,左右二相与六部尚书齐至御文房。”
“何事?”明德帝蹙眉,放下手中的茶盏。
“是富阳县知县赵为民又上了一道奏折,八位大人拿不定主意,特来请示。”
“又是赵为民!”明德帝脸色阴沉,语气中带着怒意,“朕把他贬到明州,还不安分。前些日子上了个拆墙折子,闹得朝堂不得安宁,如今又来添乱,是不是非要罢了他的官身才肯罢休!”
柳妃见状,轻声劝道:“陛下息怒,朝中八大重臣齐聚龙座,想必非同小可。”
明德帝起身前往延寿殿,接过奏折仔细阅览。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翻动纸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