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穆仪，又被队长批评了？”

一道尖细的、带着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

陆凌薇一回头，差点当场一个白眼翻出来。

眼前走过来的中年妇女叫周红莲，家里是余粮户，每年粮食丰收时候，能分到不少粮食，年终的时候还能分到钱。

村里的余粮户向来是瞧不起陆家这样的缺粮户的，周红莲也不例外。

有时候陆凌薇走在路上，碰到这些余粮户，总免不了挨上几个白眼。她心里自卑，年纪又小，面对毫不掩饰的鄙视，只能低着头匆匆走过。

但现在不一样了，陆凌薇重生回来，明白忍让和退缩只能换来更多的欺凌，你越是弯着腰、低着头，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就越是瞧不起你、打压你。

“红莲，过来走走啊？”沈氏尴尬一笑，眼睛都不敢和周红莲对视。

平时周红莲碰到沈氏，总是乐意凑上来一顿冷嘲热讽。这时候队长刚离开，周红莲就过来了，不用说，沈氏也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

“嗯。”周红莲站在田埂边，居高临下地用鼻孔看着沈氏和几个孩子。

“穆仪，你别怪我多嘴，”周红莲语气严肃，“你们家这个样子，也实在不像话。总是摘不掉缺粮户的帽子，欠了队里得有好几百了吧？你们这样，就是思想有问题！家里人口多，就要早点让孩子出来一起挣工分，我看平时都是你一个人在忙活。”

周红莲家只有一个孩子，算上她的丈夫、公公婆婆，却有四个壮劳力，家庭负担小，挣的工分多。

不像沈氏，家里就她一个人挣工分，吃饭的嘴又太多，工分根本抵不过分下来的粮食。

“红莲，你说的是。”沈氏面色难看，但仍陪着笑脸。

“穆仪，还是要多上上心，总是被队长和会计说，也不好看是不是？”

周玉莲教训完人，得意洋洋地准备转身离开，临走前还不忘明目张胆地给了沈氏和孩子们一个白眼。

“红莲阿姨。”陆凌薇天真烂漫地叫住周红莲。

“什么事？”

周红莲回头看着原本内向木讷的陆凌薇，此时却笑容灿烂，总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了。

“红莲阿姨，鸿升村的人都知道，你们家是勤劳致富的一把好手，每年挣的工分、分的粮食，在我们村来说，绝对排的到前头！”陆凌薇伸出右手，给了周玉莲一个大拇指。

“那是！”周玉莲顿时春风满脸，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不是我自夸，每年队里年终总结，受表扬的总有我们家。就凭这一点，凌薇，你可得让你爸娘好好反思一下，总被批评算什么事？”

陆凌薇忽然语气变得哀伤：“是啊，可是红莲阿姨，你也知道，我们家吃饭的嘴太多，干活的太少，我娘挣的工分、我爸挣的钱，怎么也填不上缺粮款的窟窿。”

周红莲刚才被陆凌薇一顿夸，此时也稍微收敛了刻薄，好心地向陆凌薇施舍一丝善意。

“凌薇你心里也别不好受，以后你们都懂点事，帮着大人多干活，再让你爸做活计的时候多卖卖力，争取早点还了队里的缺粮款。”

陆凌薇点点头：“红莲阿姨你说的很对。只不过，今年马上就晃过去了，看样子我们家又得成缺粮户了，到时候补不上缺粮款，也不知道队里还愿不愿意给我们家分粮食。”

周红莲眉头一皱，隐隐觉得陆凌薇话里有话。

“红莲阿姨，你是余粮户，家里肯定不缺粮食和钱吧？不如你今年借点钱或者粮食给我们，我保证，最迟明年底，我们就能把钱或者粮食还给你。”

周红莲连一秒钟都没思考，气急败坏地回绝道：“那怎么行！陆凌薇，你们自己不努力，别人家辛辛苦苦挣的粮食和钱，你说伸手要就伸手要，像什么话？穆仪，你可得好好管教一下凌薇！”

沈氏赶紧局促地扯了一把陆凌薇的袖子：“凌薇，别乱说话了，快给红莲阿姨道歉。”

陆凌薇依然一副懵懂的样子：“娘，为什么呀？我们是借，又不是要了不还。红莲阿姨，你是余粮户，应该多多帮助我们这些困难的缺粮户，你怎么连这个思想觉悟都没有？真小气呀。”

周红莲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绕了这么久，陆凌薇只是有心让自己难堪，根本就没想着要夸他们家！

“陆凌薇，你小小年纪怎么回事？懂不懂得尊敬长辈？我不就说了一句你们思想有问题，还能说掉一层皮去？用得着这样和我顶嘴？你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陆凌薇撇了撇嘴：“红莲阿姨，都说童言无忌，你一个大人竟然和我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真不害臊。”

“你！”周红莲上前，想要伸手狠命拉扯陆凌薇，陆凌薇赶紧闪身逃开。

“红莲，红莲，别跟孩子一般见识。”沈氏赶紧拦着周红莲，才没让她对陆凌薇动手。

周红莲气得对着陆凌薇一阵叫骂，最后扔下一句“穆仪，好好管教一下孩子”就离开了。

“凌薇，你说你和她吵什么？你一个孩子，怎么能那么说大人呢？”

“大人怎么了？她瞧不起我们，嘴上无德，我们回几句嘴怕什么？娘，我们受她的白眼还不够吗？”

沈氏一时语塞，虽说被人讽刺、看不起的时候，她习惯了低眉顺眼，尽量不与人争论，但是刚才听着凌薇骂周红莲，她心里还是暗暗有些畅快的。

“娘，以后再碰见这些瞧不起人的，我们要直接翻脸，看他们还敢说三道四！你越是躲着、忍着，他们越是肆无忌惮，以后他们见了我们，再不给好脸色，就直接开骂！”

沈穆仪惊讶了。

陆凌薇从小到大，沈氏总是教导她要忍让，不要和人发生争执，忍忍事情就过去了。

陆凌薇一直记着沈氏的话，她以为自己是脾气好、修养高，现在她明白了，她那是懦弱无能。

这样的性格，让她一辈子都活得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