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东家,今日真是好热闹!”
络绎不绝的贺喜声中,有不少不请自来的客人也混杂其中。这些人大多是听闻韩家在京城有了门路,想要借机攀附。韩远对此心知肚明,却也来者不拒。
远处一行人缓步而来,为首的正是安泰县的县令。虽说这位父母官只是个正六品的芝麻官,但在京畿重地,能请动一位现任县令出席,已是给足了面子。
“下官来迟,还望韩老爷见谅。”县令拱手施礼,身后的吏历们也纷纷躬身。
韩远连忙还礼:“大人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实在是蓬荜生辉。”
寒暄过后,韩远正与几位商贾谈笑,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踱步而来。那人身形清瘦,面色憔悴,正是永丰粮号的东家何员外。
较之前次相见,何员外明显消瘦了许多。他的眼窝深陷,脸颊凹陷,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三郎,可否借一步说话?”何员外递上贺礼,眼中闪过一丝恳求。
韩远微微颔首,将他引到钱杨的掌账。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墨香。
“何员外请上炕。”韩远示意道,随手倒了杯热茶推到何员外面前。
何员外端起茶碗,手却微微发抖,茶水在碗中晃荡。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我想把永丰号卖给三郎。”
韩远眉头微皱,目光在何员外脸上停留片刻。粮食生意向来凶险,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国之初,粮价如同脱缰野马,起起落落难以捉摸。
“三郎,求你帮帮我。”何员外的声音哽咽,眼眶泛红。
韩远轻轻摇晃着茶碗:“何员外为何要卖?”
何员外长叹一声,缓缓道出实情。原来他前些日子借了三千贯高利贷,月息八分,还是复利。这笔钱全用来囤积粮食,原本打算等到明年青黄不接时高价卖出。谁知朝廷不断从江东运粮入京,广济仓又在不停放粮,市面上粮价一落千丈。
“手里还压着多少粮食?”
“近万石。”何员外苦着脸说道,眼中满是悔恨。
韩远心中暗笑,这是贪心惹祸。虽说这万石粮食现在还值个几千贯,但照这势头,只怕还会继续跌。
“这么多粮食,我可买不起。”韩远直接拒绝,语气不容商量。
何员外急得直搓手:“可以便宜些卖给你。”
韩远依然摇头。这时候囤粮,无异于捡肥皂。更何况,他手头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钱。
房内陷入一阵沉默。何员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碗边缘,突然抬头说道:“三郎,要不买我的田地如何?”
这句话让韩远眼前一亮。土地,这确实是个好东西。尤其是在开国之初,地价偏低,正是入手的好时机。
“东原那边有八百亩地,都是祖传下来的好田。”何员外继续说道,语速不自觉地加快,“每亩十贯,现钱交易。”
韩远轻笑一声:“何员外,东原的坡地可不值这个价。澜水边的水浇地也就七贯一亩,这块地方绝对是种水稻的好料子。”
“那三郎说个价?”何员外急切地问道。
韩远沉吟片刻:“六贯一亩,我全要了。”
“这”何员外面露难色,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韩远不紧不慢地说:“何员外若是觉得价低,大可再找找其他买家。不过”他顿了顿,“以现在的行情,怕是很难找到愿意一次性买这么多地的人。”
何员外的手指绞在一起,面色惨白。最终,他长叹一声:“好,就依三郎所言。”
“那咱们这就去衙门立契?”
“等等!”何员外突然想起什么,“三郎,我还有个条件。”
韩远挑眉看着他。
“这些田地,我想租种三年。”何员外说道,“每年按时交租,绝不拖欠。”
韩远略作思索,点头答应。对他来说,只要能用低价买到这些田地就够了。至于现在由谁来种,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多谢三郎!”何员外如释重负,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韩远起身整理衣袖:“走吧,趁着衙门还没下值,咱们把这事办了。对了,”他又补充道,“这事还请何员外暂时保密。”
何员外会意地点点头。
两人离开账房时,院子里的宴席正热闹非凡。觥筹交错间,不时传来阵阵笑声。韩远的目光扫过热闹的场面,心中却在盘算这笔买卖的细节。
一路无话,很快到了县衙。
衙门口的差役认得韩远,立刻笑脸相迎:“韩老爷来了。”
韩远点点头,递过去一个荷包:“劳烦通报一声,就说有要事求见大人。”
差役掂了掂手中的荷包,笑容更加灿烂:“韩老爷稍等。”
不多时,县令便召见了二人。
“原来是地契的事。”县令笑呵呵地说,“这好办,来人,把刘书吏叫来。”
立契的过程很快。刘书吏的挥笔成书,很快就拟好了契约。韩远取出银票,清点完毕后交给何员外。
“大人,这是规费。”韩远又递上一个鼓鼓的荷包。
县令笑着推辞几下,还是收下了。
从衙门出来时,夕阳已经西斜。何员外拿着银票,神色复杂地看了韩远一眼:“三郎,多谢了。”
韩远笑道:“何员外客气。”
目送何员外离去的背影,韩远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八百亩地,这可是个不小的收获。虽说现在地价低,但随着局势稳定,地价必然水涨船高。
更何况,这些地都在东原,位置极好。将来若是开发起来,价值不可限量。韩远摸了摸怀中的地契,心中甚为欣喜。
回到韩家峪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院子里的宴席仍在继续,灯火通明,觥筹交错。韩远站在院门口,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心中却已在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
这时,钱杨匆匆走来:“三郎,你去哪儿了?刚才又有几位贵客来”
韩远笑着摆摆手:“无妨,这就去陪客。”
夜色渐深,星光点点。韩家峪的宴席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