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在宫中数十年,亲眼见证了大明由盛转衰,却从未真正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朱慈烺转身走到书案后,取出一份密折:“本宫已经得到确切消息,闯军主力已经突破德胜门防线。现在,我要你立刻去办几件事。”
“殿下请说。”
“第一,即刻召集一千精锐入内校场,准备干粮兵器;第二,从内库支取白银三万两”
“这”王承恩的额头沁出冷汗,“殿下,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朱慈烺冷笑,“京城都要破了,你还在和我谈规矩?”
“可是,若陛下怪罪下来”
“若父皇问起,一切由本宫承担!”朱慈烺厉声打断,“但若因为你的迟疑耽误了这件事,你就是我大明江山覆灭的罪人!”
王承恩跪伏在地,双肩颤抖:“老奴老奴明白了”
“起来吧。”朱慈烺的语气缓和了些,“记住,此事暂时不可让父皇知晓。另暗中联系应天、苏州、杭州的官员,了解那边的情况。特别是漕运、驿道、城防要地。”
朱慈烺压低声音,“记住,一定要秘密进行。”
“是”
朱慈烺望着眼前这个忠厚的大太监,不由得暗自叹气。此刻的他,正需要一个能够帮他干一些见不得人勾当的人。太监若是不会耍手段、玩心眼,那还能叫太监吗?
宫灯昏暗,映得太子寝殿里影影绰绰。朱慈烺抬眼看了看王承恩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嘴角微微上扬。
“王伴伴,太祖高皇帝托梦给我的事情,你可要当真啊!”朱慈烺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到好处地传入王承恩耳中。
说着,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毛笔,沾了沾砚台里的墨汁,开始在纸上写起太子令旨。令人意外的是,他的字迹工整优美,一手董体楷书堪称上品。虽然没什么文采,但胜在笔力遒劲,一笔一划都透着一股子傲气。
“皇天储命,太子令旨”朱慈烺一气呵成,末了还不忘按上太子宝印。
“王伴伴,接旨吧。”他将令旨递过去,目光灼灼地盯着王承恩的脸。
王承恩恭敬地接过令旨,仔细看完后的举动却让朱慈烺瞠目结舌——只见他二话不说,竟把纸团塞进了嘴里,咀嚼几下便吞了下去。
朱慈烺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举动来得太突然,以至于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王承恩却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吞下的不过是一块糕点:“千岁爷放心,老奴自会照办。不过这事还是由老奴来担着为好。毕竟老奴是统领内外军营、提督九门太监,调兵操练本就在职权范围内。”
听到这话,朱慈烺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深吸一口气。
殿外传来远处更夫打更的声音,提醒着时间已经不早。朱慈烺踱步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突然开口:“对了王伴伴,吴襄可是归你管的?”
“是,他在京营担任提督一职。”王承恩的声音依旧平稳。
朱慈烺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就把他也调到内校场吧。”
“为何?”王承恩皱了皱眉。
“你想想,”朱慈烺的声音压得更低,“京城里谁能带领千余乌合之众护送父皇南逃?他可是刚从辽东来的,手下都是能打仗的。”
王承恩眼前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
朱慈烺继续说道:“而且吴家父子在辽东可没少跑路,这逃命的本事可是一流。”说这话时,他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明日我去内校场会会他。”
“老奴这就去安排。”王承恩恭敬地退下,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
夜色已深,朱慈烺却毫无睡意。他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轮廓,心中焦急。远处传来五更声响,已是三月十五寅时了,明日就是三月十六,李自成的大军很快就要打来。时间紧迫,容不得半点差错。
“黄大宝!”朱慈烺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千岁爷。”一个胖乎乎的太监急忙从外间跑进来,圆润的脸上带着些许困意。
“去拿一千本令旨来。”
“这这么多?”黄大宝瞪大了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
“奏本、题本都行,快去。”朱慈烺不耐烦地挥挥手,“再把施神医和毕酒城都叫来。”
黄大宝眉头微皱,关切地问道:“千岁爷身子不适?”
“嗯,这两天就不上课了。”朱慈烺随口应道,眼神却飘向了远处。
看着神清气爽的太子,黄大宝嘴角抽了抽。这不就是想找借口溜课吗!但他哪敢多嘴,只得匆匆退下去准备。
朱慈烺独自一人在殿内踱步,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他走到书案前,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奏折和文书,思绪不断翻涌。眼下局势危急,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装病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更多事情要做。
殿外传来脚步声,黄大宝气喘吁吁地抱着一大摞纸张走进来:“千岁爷,令旨都拿来了。”
朱慈烺点点头,开始一张张翻看。每一份令旨都必须仔细核对,不能有半点马虎。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边已泛起了一缕白光,划开了暗黑的夜色,但他依然精神抖擞,丝毫不见疲惫。
不多时,施神医和毕酒城也相继到来。两人看起来都还带着睡意,显然是被临时叫醒的。
殿前廊下,毕酒城倚靠着栏杆打着哈欠,而施玉霖则踱着碎步来回踯躅,偶尔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那紧闭的殿门。清晨的阳光透过檐角,零星斑驳地投射在青石板上,衬得他那张苍白的脸愈发憔悴。
“太子殿下的病症,实在是邪门得很”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眼镜,喃喃自语,“这分明就是阴魂作祟的征兆啊!”
殿内,朱慈烺正伏案疾书。案头堆满了奏章,笔尖沙沙作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檀香袅袅升起,与晨光交织,笼罩着这个忙碌的少年身影。
黄大宝默默注视着太子。这些日子,太子睡得越来越少,面容憔悴。那些令人不安的消息接踵而至。李自成的大军步步向北京城逼近,朝廷上下人心惶惶,就连皇上也日渐焦躁。然而今夜的太子好象和往日的不一样了,他虽也微蹙着眉,但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运筹帷幄的笃定。
“殿下,该去向娘娘请安了。”黄大宝站在一旁,轻声提醒。“施神医和毕酒城也在殿外候着。要不要”
朱慈烺没有抬头,手中朱笔依旧不停,闻言打断了他的话:“再等等。先去取十两银子,给施神医送去。再把毕酒城叫进来”
黄大宝领命而去,转眼便捧着银两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圆润的身影——侍书官毕酒城。
“殿下。”毕酒城行礼,脸上带着惯常的笑意。这人生性活泼,在一众严肃的宫人中显得格外鲜活。
朱慈烺放下朱笔,目光落在毕酒城身上,“这些奏章交给你,要仔细看好,不许外传。”
毕酒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恭敬应道:“殿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