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时陷入沉寂，

“妈”林守诚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玉环手里有没有余钱，我们也不清楚。大哥既然手头紧，不如让他自己去问问？”

这话一出口，林老太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颤抖着手指着林守诚，声音都变了调：“我把你养这么大，就想住个像样的砖房！你自己没本事生儿子，现在连跟闺女借钱都不肯张这个口，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你溺死算了！”

刺耳的话语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扎在夫妻俩心上。但他们只是低下头一言不发。摆明了态度就是：“要钱没有，要我出面借，不行”。一时间林老太也是没辙。

同天夜里，顾家有人也在叫门。

“玉环姐在家吗？”清脆的声音打破了院内的安静。

张芹赶紧起身迎了出去，只见杨辉提着两个大包裹站在院子里。阳光下，他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环。

“是杨老板啊，快进来坐。”周秀花连忙招呼道。

杨辉摆摆手：“不用了，我就是送些布料和材料过来。对了，还有周姐托我带来的信。”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闻声赶来的林玉环。

看到信封上周秀兰熟悉的字迹，林玉环心里已有几分猜测。她道了声谢，目送杨辉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林玉环仔细拆开信件。果然，信中详细记录了上次周斌送去那批衣服的销售情况——二百多件衣服，竟然一天之内就销售一空。

周秀兰在信的末尾特意提到，希望能加大供货量。但林玉环清楚，现在的形势还不明朗，贸然扩大规模风险太大。啥都得憋到年终，等三中全会召开后再说。

她将信收好，打算等下周和顾建阳一起回省城时当面给周玉兰说。

另一边，林满仓家里的气氛也不太平。

“当家的，这可怎么办？”徐秋菊坐在堂屋的板凳上，愁眉不展地看着丈夫。

自从他们提出要盖大砖房，儿子儿媳妇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这两天一直在外面张罗建材。可是钱的问题始终解决不了，弟弟那边又态度坚决。

林满仓叹了口气，正要说话，院子里突然传来脚步声。

“都在家呢？”刘寡妇的声音由远及近。她推开虚掩的门，脸上带着几分神秘的笑意。

徐秋菊见状，立刻将困境说给她听。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

刘寡妇听完，眼睛转了转：“这事儿还真让你们赶上了，没准我还真能帮上忙。”

“真的？”徐秋菊一下子来了精神，“快说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刘寡妇搓着手，眼神闪烁不定，瞟了一眼门外，压低声音：“我有个亲戚家，一直想要个孩子。男娃能给五百块，要是女娃，价钱低些，但看在我面子上应该也成。”

这话一出，徐秋菊等人眼睛都亮了。坐在炕头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气息。

“五百块”徐秋菊咂摸着这个数字，眼底闪过一丝贪婪，“这可不是小数目啊。”

林守诚家接连生了七个闺女，家里穷得叮当响。七张嘴要吃饭，一年到头忙死忙活也攒不下几个钱。少一个也无妨，反倒能减轻些负担。

林满仓轻咳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二弟家境不好，养这么些孩子也是为难。既然有这机会，送走一个也算帮他们减轻负担。”

徐秋菊连连点头，脸上堆满了笑容：“可不是嘛！女娃长大了都是别人家的，老二以后还不是得靠玉栢养老。”

林老太眯着眼睛，身子微微前倾：“那户人家什么条件？可得打听清楚了。”

“大娘您想啊，光是要个孩子就愿意出五百块，能差到哪去？”刘寡妇笑得更加谄媚，“他们家在县城开布店，平日里穿金戴银的，住的是两层小洋楼呢！”

她说着，又压低了声音：“而且他们一直想要个闺女，这不是正好？”

林老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看见了不远处的邻近院子里，几个小丫头在追逐打闹，笑声清脆。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院子里，孙秋荷正在灶前忙活。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冒着泡，香味四溢。她用勺子轻轻搅动，生怕糊了底。

忽然，门口传来脚步声。

抬头一看，是林老太领着个陌生妇人进来。那妇人五十来岁的年纪，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蓝布褂子，脸上带着几分精明。

“这是青山生产队的黄大嫂。”林老太简单介绍着，目光在院子里搜寻，最后停在酱缸旁玩耍的小人儿身上。

“老七，过来。”

林雅怡正蹲在地上玩泥巴，听到声音抬起圆圆的小脸。看清是林老太后，她立刻丢下手里的玩具，躲到了孙秋荷身后，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裤腿。

虽然年纪小，但她能感觉到奶奶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刺，就像冬天的寒风一样冷冰冰的。每次见到奶奶，她都忍不住想躲。

孙秋荷轻轻推了推女儿：“乖，奶奶叫你呢。”

可林雅怡就是不肯出声，把小脸埋在母亲腿后，身子微微发抖。

黄婆子的目光在林雅怡身上来回打量，暗自点头。这年纪正好，模样也讨喜，皮肤白净，眼睛大大的，带回去养两年，从前的事就都忘了。

“他婶儿觉得如何？”林老太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

“中，这孩子不错。”黄婆子笑着说，“长得讨喜。”

孙秋荷心里咯噔一下，看着两人像相中货物似的打量自己女儿，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把女儿往身后藏了藏。

“你们家困难，正好有户人家想抱个孩子。”林老太开门见山，“他们给二百块钱。”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得孙秋荷头晕目眩。她踉跄着后退一步，一把将林雅怡抱进怀里：“这是我的骨肉，怎能卖了换钱！”

“谁说卖孩子了？那家条件好着呢，孩子跟着他们有福气。”林老太不耐烦地说，“你看看你们家，一年到头吃糠咽菜的，孩子跟着受罪！”

“不行！这是我的女儿，打死我也不能送人！”孙秋荷死死抱着孩子，眼泪夺眶而出。

林老太勃然大怒，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你个不争气的，生这么多赔钱货，还想拖累满囤一辈子不成？当初要不是看在满囤的面子上，你早就被赶出去了！”

她使了个眼色，和黄婆子一起上前抢孩子。

孙秋荷哪里是两个人的对手，没几下孩子就被夺走了。林雅怡吓得大哭，小手不停地朝母亲伸着：“妈妈！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