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自己关在清馨阁中，既害怕见到东凌琛，又忍不住期待他的到来。每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跟着颤动。

然而直到夜幕降临，那道熟悉的身影始终未曾出现。庭院里的灯笼一盏接一盏地亮起，将整个院子映照得如同白昼，却照不亮她心中的迷雾。

这很反常。自从他从西陲回来，无论她对他态度如何，他总会在第二天清晨如常出现。有时是送一盒新采的茶叶，有时是带来一方上好的墨，即便她拒绝见他，他也会让人将东西留下。

今天，是唯一的例外。

连续三日，东凌琛都未露面。院子里的海棠花开了又谢，花瓣铺满了石板路，却始终未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就在苏雨烟心绪不宁之际，霍青的信传来 - 大皇子病重。

她将信件反复看了几遍，眉头越皱越紧。霍青向来说话谨慎，既然用了“病重”二字，情况必定不容乐观。

她思索片刻，唤来二哥派来保护她的影卫段馥，前往悬壶堂。一路上，街道上行人匆匆，却鲜少有人议论大皇子的事。这种诡异的平静，反而让人心生不安。

霍青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等在门口：“你来了。”他的笑容如三月春风，让人如沐春光。

每次看到他这样的笑容，总让人觉得再棘手的病症也不值得担忧。但苏雨烟却在他眼底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大皇子不在这里？”苏雨烟环顾四周，悬壶堂一切如常，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霍青摇头，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他身份特殊，若在此处，恐怕对你不利。”

“病情如何？”

“已经昏迷不醒，情况很不乐观。”霍青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方子，“这是他的症状。”

苏雨烟接过方子，仔细查看。上面记载的症状让她眉头紧蹙：“这是中毒”

她换上一身装扮，戴上面纱，用药物掩去身上的香气，连声音都做了改变。一切准备就绪后，她跟着霍青前往大皇子府。

大皇子府内，苏雨烟站在床前，看着躺在那里的人。烛光下，他的面容清晰可见。

他面色红润，唇色鲜艳，与其说像个病人，倒不如说像个赌气闭眼的人。但苏雨烟知道，这种表象往往最具欺骗性。

这情形，让她想起了已故的太后。记忆中，太后临终前也是这般模样。

同样的安详，同样的气色红润。同样的，是那看似平静下暗藏的汹涌暗流。

“你们都出去。”她沉声道。

侍卫们面露犹豫，互相对视了一眼。

苏雨烟语气陡然转冷：“难道你们还有别的办法救他？”

待人都退出去后，她仔细查看起大皇子的情况。掀开他的衣袖，手臂上隐约可见几道暗色的纹路，如同蛛网般密布。

脉搏微弱，但手臂僵硬，竟然连抬都抬不动。她尝试转动他的手腕，却发现关节处已经完全僵化。

这是万蛊噬之症的征兆。

她取出银针，开始施针。每一针都要精准地刺入穴道，稍有偏差，就可能加重毒性。

随着银针刺入穴道，大皇子的眉头开始紧皱，手指也蜷缩成拳。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浸湿了枕边。

这毒，比东凌琛身上的还要霸道。而且从症状来看，投毒之人显然经过精心谋划，将多种毒药按照特定顺序下在他身上。

一个时辰后，苏雨烟取出一枚解毒丸，喂他服下。这是她精心调配的解毒药，虽不能根除万蛊噬，但至少能缓解症状。

“你是谁？”大皇子缓缓睁开眼睛，声音沙哑。

“玉医娘子。”她简短回答，一边收拾银针。每一根银针都已经变得乌黑，显然已经吸收了不少毒素。

“会疼，别动。”她看到他想要起身，连忙按住他的肩膀。

大皇子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我早已不知疼痛为何物。”

苏雨烟沉默。他说得没错，身中万蛊噬，每一种毒发作时都会牵动其他毒性，这种痛苦，已经超出常人想象。就像是千万把刀子在体内翻搅，每一次呼吸都是煎熬。

“你身上的毒，似乎不是一次性中的。”

苏雨烟站在床边，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大皇子。她的手指轻轻搭在大皇子的脉门上，感受着那微弱却又复杂的脉象。

作为医者，她能感受到大皇子体内毒素的复杂程度。那些毒素就像是一层层叠加的网，每一层都带着不同的特性，相互交织，相互牵制。有些毒性猛烈如烈火，有些却阴柔似水，更有一些隐匿得几乎难以察觉。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异味。苏雨烟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她松开手，后退半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病人。

大皇子苦笑一声，抬起手臂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掌。在阳光下，那手掌几乎透明，能看到下面细密的血管。“从我在母亲腹中时就开始了。那时便中了剧毒，至今我也不知她用什么方法保住了我的性命。”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自嘲：“活下来的代价，就是不得不用新的毒来压制旧的毒。这些年来，我的身体就像是一个装满剧毒的容器。每一次服药，都是在与死神赌博。”

一阵风吹过，带起床边的纱帘。苏雨烟注意到大皇子说话时，指尖不自觉地抓紧了被角，显然这些往事对他来说并不好受。

“你很擅长用毒。”她往后退了一步，语气笃定。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玄冰莲香气，她再熟悉不过。她朋友圈里晒着几盆，那独特的香气绝不会认错。这种毒药极其罕见，一般人根本接触不到。

大皇子有些诧异，随即摇头否认：“我最痛恨毒药，怎会去学习用毒？府中有位大夫，专门替我调配药物。”说这话时，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苏雨烟的视线。

苏雨烟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花园。阳光下，各色花朵竞相绽放，这样美好的景象，却让她心中升起一丝违和感。

“这些年，你一直靠毒药维持生命。”她转过身，“但你知道吗？这样下去，你的身体迟早会承受不住。”

大皇子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我知道。可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苏雨烟没有立即回答。她走到桌前，提笔写下一张药方，然后交给守在一旁的丫鬟：“按这个方子抓药，每日三次。”

临走前，她又补充道：“过几天我来复诊。”

霍青在外等候，见她出来，立即迎上前：“情况如何？”

“比想象中棘手。”苏雨烟轻叹一声，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他体内的毒已经与血肉融为一体，想要根除几乎不可能。而且”她顿了顿，“他身上还有很多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