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沉闷起来,只剩下碗筷相碰的声响。
赵倾洛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暗自懊恼。都是因为自己提起这事,才让一顿本该其乐融融的晚膳变得如此压抑。她强打精神,转向二哥家的小侄子:“诗濯,姑母考考你的功课如何?”
此言一出,桌上的孩子们齐齐打了个寒颤。小脸上写满了惊恐,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姑母什么时候也学起考较功课来了?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沈春兰看着孩子们夸张的反应,忍俊不禁,连忙用帕子掩住笑意。其他两位嫂嫂也是笑得前俯后仰,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赵倾洛摸了摸鬓角,有些尴尬。她看着一桌子笑得东倒西歪的人,不禁红了脸:“看来这话题不太合适?要不换个别的?”
就连一向严肃的赵学士也笑出了声。他放下筷子,目光慈爱地看着小女儿,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赵夫人望着女儿,眼中满是温柔:“以前总有人说倾洛不像我们赵家人,这不是,到了年纪,性子也变得一模一样了。”
“姑母,”赵诗濯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听说国公爷借给您的四书五经注释很好懂,能不能也借给我看看?”
此话一出,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起哄。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说着求姑母借书的话。
赵倾洛却摇头道:“那注释虽然生动,但太过浅显,不适合科举。”她的语气虽然温和,但态度却很坚决。
“姑母教训得是,”赵诗濯一本正经地说,小脸上写满了认真,“但祖父常说"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我们应当广泛涉猎,不能拘泥于一家之言。”
赵倾洛看着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家伙,又好气又好笑。这孩子,年纪不大,倒是会拿着长辈的话来堵人。
二少夫人陈淑言连忙呵斥:“诗濯,不得顶撞姑母。”她的声音虽严厉,眼中却带着笑意。
赵诗濯立刻垂头认错,小脸皱成一团,那委屈模样惹得赵倾洛心都软了。
“二嫂别责怪他,诗濯说得有理。”赵倾洛笑道,“这样吧,我去向楚老夫人请示,若是同意,你们一起誊抄如何?”
“太好了!”孩子们欢呼雀跃,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赵倾洛看着这些可爱的侄儿侄女,心中暖暖的。从前她总觉得这些孩子烦人,如今却觉得他们乖巧可爱。也许是自己变了,也许是这些孩子真的长大了。
陆逢鸢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楚老夫人出身章家,怎会有这般学问?”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
“楚老夫人年轻时可是远近闻名的才女。”沈春兰解释道,“既有文人的矜持,又见武将那般不拘一格的豪迈,在闺秀中很受欢迎。”
赵倾洛细嚼着笋片,若有所思。原来这就是让人喜欢的性格?从前她多么渴望得到他人的认可,如今却明白,活出自我才最重要。
晚膳过后,赵学士将儿女们召到书房。
“这件事千万不可外传。”赵雨澜神色凝重,声音压得很低,“你们可知道,有些武门勋贵不愿子弟上战场,便想通过武科举入仕?而马侍郎正是主考官,据说只要出得起银子”
赵倾洛心头一震,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难怪楚笒焉会在明年的武科举中摔断腿,原来这马侍郎竟在马匹身上玩起了小把戏!
“这事若是传出去,”赵佳音皱眉道,“恐怕会惹来杀身之祸。”
赵雨澜点点头:“所以我们必须小心行事。马侍郎在朝中根基深厚,若无确凿证据,贸然揭发只会害了自己。”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楚笒焉的事。那个在武科举上被人暗算、摔下马的年轻人,如今已经成了京都茶余饭后的谈资。想到这里,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上的纹路。
“大哥,武科举真的这么黑暗吗?”赵佳音皱着眉头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解与愤慨。
赵雨澜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深远:“比你想象的更甚。武科举不比文举,需要的不仅是才能,更需要强大的背景支持。”
“那楚家”赵佳音欲言又止。
“楚家虽然世代征战,但近些年已经式微。”赵虞知接过话头,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现在的武举场上,比的已经不是真本事了。”
“那国公爷”赵倾洛欲言又止,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倾洛,”赵学士沉声道,“此事暂时不要告诉国公爷。”
“为什么?”赵倾洛不解地看着父亲。
“马侍郎此人心狠手辣,”赵学士叹了口气,“若是国公爷知道此事,以他的性格,定会与马侍郎对抗。到时候,不仅他自己会有危险,连带着楚家上下都会受牵连。”
赵倾洛咬着唇,她何尝不明白父亲的用意?可是眼睁睁看着楚笒焉走向危险,她又怎能心安?
“父亲说得对,”赵雨澜沉声道,“我们要想办法暗中保护国公爷,同时收集马侍郎的罪证。只有找到确凿的证据,才能将他绳之以法。”
烛光下,几人的脸色都很凝重。这场较量,不仅关系到楚笒焉的安危,更关系到朝廷的清明。
书房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窗外传来几声鸟鸣。赵倾洛低着头,纤细的手指在衣袖上揪出几道褶皱。
她经历过那场梦境,深知性情大变是什么感受。虽然依旧厌恶楚笒焉,但此刻却不由生出一丝怜悯。
“行了,”赵学士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此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
“是,父亲。”几个子女齐声应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赵倾洛的目光落在窗外的一片落叶上,思绪纷飞。
“倾洛,你在想什么?”赵虞知见妹妹出神,轻声问道。他伸手为妹妹添了杯茶,热气袅袅升起。
赵倾洛回过神来,强扯出一抹笑容:“在想二嫂给我看的花样子呢,之前没觉得好看,现在越想越喜欢。”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描绘着茶杯边缘。
几个哥哥相视一笑,眼中流露出宠溺之色。在他们眼里,妹妹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可他们不知道,赵倾洛心里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了。
“三哥,”赵倾洛突然抬头,狡黠道:“你说我是不是换了个人?”
赵佳音正在喝茶,闻言差点呛住:“怎么这么问?”
“因为三哥小时候的那件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呢。”赵倾洛眨了眨眼,唇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就是你十四岁那年,远足回来后”
“住口!”赵佳音猛地站起身,茶水溅在案几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额角隐隐跳动。那是他一生的污点,十四岁时因为体力不支,夜里竟然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羞耻。
“好了好了,不说就是了。”赵倾洛笑着摆手,“不过三哥可别再说我换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