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定国公府前缓缓停下,车轮碾过青石板路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桃儿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沈玉下车,初春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柳絮,拂过她略显苍白的面容。
府门前的小厮见状立即快步迎上前来,躬身行礼,声音恭敬中带着几分谨慎:“大少奶奶回来了。兵部尚书夫人和武安伯夫人都在府上等候多时了。”
沈玉站在台阶前,微风掀起她墨色裙摆的一角。她眉头轻蹙,目光落在朱红色的府门上。昨日钱公公宣旨,她不得不回来也就罢了。这些夫人们又是何必呢?若是送银票,差个下人来便是。
“姑娘,”桃儿轻声提醒,“天儿凉,别在外头站太久。”
沈玉微微颔首,迈步穿过朱漆大门。
王总管迎面走来,身后跟着两个提着食盒的小厮。桃儿忙问:“宫里的田契可送到了?”
“已经交给大少爷了。”王总管点头应道,目光闪烁,“大少爷说,待会儿要亲自过目。”
行至二门,一名身着青衣的太医匆匆从里面走出。那太医见到沈玉,脚步不自觉加快,几乎是小跑着离去。
沈玉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我有这般可怕吗?
“太医为何这般慌张?”桃儿压低声音问。
沈玉轻笑:“想必是心虚。”
刚踏入二门,便有丫鬟上前传话:“老夫人请大少奶奶去望月堂一趟。”说着又补充道,“西平郡主和二夫人都在。”
沈玉停下脚步,望向望月堂的方向。她知道,这不会是一场简单的茶叙。
望月堂内,老夫人端坐在雕花楠木罗汉榻上,西平郡主和二夫人分列左右。堂内还有两位贵妇,锦衣华服,正是兵部尚书夫人和武安伯夫人。
“向老夫人行礼问候。”沈玉上前行礼,声音平静,“老夫人唤我来,可是有要事?”
老夫人手中佛珠不停拨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她目光锐利地盯着沈玉:“救死扶伤德比泰山,你搭救了勇陵伯府少爷一行人实属善举。但你怎能明目张胆地要人家谢你?!”
堂内一时寂静,只闻佛珠碰撞的声响。
沈玉目光扫向兵部尚书夫人,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当是来道谢的,原来是来告状的。”
兵部尚书夫人脸色一变,连忙起身:“不是这样的我们确是来道谢。时辰不早,我该告辞了。”说着将一叠银票放在檀木桌上,“这是一点薄礼,聊表谢意。”
待兵部尚书夫人匆匆离去,堂内气氛更加凝重。
桃儿拿起银票数了数,眼中闪过惊喜:“额外打赏千两银子!”
“放肆!”西平郡主猛地拍案而起,“施恩不图报的道理都不懂了吗?”
沈玉不慌不忙地抚平裙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我没有图报,这只是一场交易。”她转向站在一旁的丫鬟,“毅国公府可送银票来了?”
丫鬟摇头:“没有,只有永宁侯夫人送了四千两。”
“哦?”沈玉冷笑,“既然毅国公府没送,为了母亲的情分,我就不收他们那三千两了。希望他们能记住这份恩情。”
秦玉瑶气得面色涨红:“永宁侯夫人给的四千两里,就包含了毅国公府的三千两!”
“那又如何?”沈玉反问,目光如刀,“是要我把钱退给毅国公府,还是让他们从此不必记我的情?”
老夫人重重地将佛珠搁在桌上:“你既是定国公府的人,就该守我们的规矩!在佛堂中跪着受罚六个小时,好好反省!”
“跪就跪吧。”沈玉不慌不忙,声音依旧平静,“不过在此之前,我倒想问问,有人假借我的名义去西陵侯府取止泻药,这事该如何处置?”
秦玉瑶刚要开口,被西平郡主一个眼神喝止。
堂内气氛骤然凝固。
沈玉继续道:“若觉得我西陵侯府也做过类似的事,不如去见皇上说个明白。若怕皇上偏袒我,去太后面前也无妨。”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如冰。
西平郡主脸色铁青,手指微微颤抖。
取了银票,沈玉施礼告退。
出了望月堂,桃儿不解:“姑娘为何不追究到底?那止泻药的事”
“下次吧,”沈玉轻笑,“谁要我罚跪,我就查个水落石出。”
她们刚走不久,三太太匆匆进了望月堂,脸色难看。待下人都退下,她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老夫人,您要为我做主啊!老爷他因那止泻药竟然不举了!”
话音未落,堂内众人脸色大变。
西平郡主手中的茶盏“啪”的一声摔在地上,茶水溅了一地。二夫人慌忙起身,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老夫人面色阴沉,佛珠“咔嗒”一声断裂,珠子滚落一地。
三太太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像断了线的珠子,她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着,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望月堂内一片沉寂,只有她压抑的啜泣声在回荡。
老夫人手中的佛珠哗啦作响,她的手在微微发抖,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她何曾见过三太太如此失态?这般情形,必是很严重。
“太医怎么说?”老夫人急切地问道,随即又意识到这是个多余的问题。若是太医能治,三太太又怎会来找她?
三太太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声音哽咽:“太医说治不好。”
这几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老夫人心上。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治不好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三老爷这一生算是完了。
她猛地转头看向西平郡主,目光如刀,锐利得能将人刺穿。
西平郡主被这眼神刺得浑身一颤,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下意识地辩解:“这、这不能怪我!”声音里带着几分心虚。
“不怪你怪谁?”三太太突然站了起来,她原本温婉的面容此刻因愤怒而扭曲,“那药是自己长腿跑到我家老爷手里的不成?”
“你跟那位女土匪如何我不管,为什么偏偏害得我们家老爷”三太太说着又哭了起来,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吃的是什么药!”
老夫人暗自调息片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你必须给我摆平。”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