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路,苏远山遇到了同村的张巧叔。
“远山啊,听说你在城里说书?”张巧叔,脸上带着几分好奇。
“是啊,”苏远山擦了擦汗,“混口饭吃。”
“那劳役的事”
“正在想办法。”苏远山打断了他的话,不想多谈这个话题。
张巧叔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那你多保重。”
苏远山点点头,继续赶路。背后传来张巧叔的声音:“要是实在不行,我这还有些积蓄”
他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他知道,张巧叔家里也不富裕,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莫大的情谊了。
回乡的路上,刚好碰见一辆牛车。苏远山坐在摇摇晃晃的牛车上,不时抬手擦拭额头的汗水。
早晨来时走了半个时辰的山路才到官道,那会天还没亮,连牛车都没碰上。
“咯吱咯吱”的车轮声中,他不由得回想起今日说书时的情景。
酒楼的大堂里挤得水泄不通,连门口的人都踮着脚往里张望。茶水的香气和人群的喧嚣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独特的烟火气息。当他说到段誉初遇木婉清时,台下鸦雀无声;等他讲到二人相认的场景,掌声如雷,铜钱叮叮当当地砸上来。
三百零一文的打赏,加上身上带的八文钱,减去买包子和坐牛车的四文,一共是三百零五文。他摸了摸怀里的钱袋,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吁——”牛车在一个颠簸中停下。
“远山回来啦?”熟悉的乡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抬头望去,是常坐在村口的李二叔。老人正倚在槐树下抽旱烟,烟丝的味道随风飘散。
“是啊,回来看看。”他笑着打招呼,从牛车上跳下来。
李二叔吸了一口烟,慢悠悠地说:“你娘昨天晕倒的事我听说了,没什么大碍吧?”
“已经好多了,多谢关心。”苏远山拱了拱手。
走过村口,又遇到几个在田埂上歇息的村民。他们脸上还带着劳作后的疲惫,却不约而同地打量着他。
“这劳役的事,你们家安排好了吗?”
“听说你家要派你去?”
“你爹走得早,你又是长子”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苏远山只是笑笑,加快了脚步。
远远地,他就看见自家的院门大开。苏明月正蹲在门槛上逗弄一只花猫,听见脚步声立刻抬起头来。
“爹!”小姑娘欢快地跑出来,却又突然停住,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
陈玉梅紧跟着出来,眼中满是期待:“情况如何?”她的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显然是担心了一整天。
苏远山看了看周围探头探脑的邻居,拉着祖孙俩进了屋。
屋里飘着饭菜的香气,灶台上的锅里还冒着热气。陈玉梅显然是掐着时间准备了晚饭,就等着他回来。
“娘,你是没看到今天的场面。”他兴奋地说,从怀里掏出钱袋,“整个酒楼都被挤满了,我这一上午就赚了三百零一文打赏!”
铜钱倒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赵掌柜说了,以后每天给我六十文的工钱,再加上打赏,每日进账四五百铜钱。这可比种地强多了!”
陈玉梅却皱起眉头,神色忧虑:“谁能日日不停给你打赏呢?莫不是一时兴起罢了。再说,你一个庄稼人,说书能说多久?”
“娘,您要是看到我说要收场时,那些客人有多舍不得,恐怕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苏远山笑道,“他们都说我说得好,还有人专门问了明天什么时辰开讲呢!”
晚饭时分,全家人围坐在一起。桌上只有一碟咸菜,一盘炒青菜,但气氛却格外热闹。
“大哥,你啥时候学会说书的?”苏长河一边扒饭一边问,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
张巧云也忍不住打量着大伯子:“说的是什么书?能赚这么多钱?”
苏远山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还不是靠明月帮忙。这书以前我给她讲过,现在都记不太清了,多亏她记性好。”
“那咱们也想听听。”张巧云放下碗筷,一脸期待。
苏明月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她的声音虽然稚嫩,但说起故事来却格外认真。
“那是一个雨打梨花的傍晚,段誉在太虚山中迷了路”
故事徐徐展开,段誉与木婉清的相遇,江湖恩怨,武林秘辛,听得众人如痴如醉。就连一向话多的张巧云也安静下来,专注地听着。
“够了够了,”讲了四回,苏远山心疼地给女儿递水,“明天还要用呢。”
苏明月接过水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灯光下,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蝴蝶的翅膀。
“月月记性真好,”苏长河由衷地赞叹道,“要是个男娃,准能考上功名。”
“姑娘怎么了?”苏远山的声音陡然提高,眉头紧皱,手指不自觉地在桌面上敲打,“月月这么聪明伶俐,要不是她记性好,家里缴纳劳役税的银子从何而来?”
屋内的气氛顿时凝滞起来。苏长河抱着孩子的手微微一僵,脸上十分尴尬。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大哥的质问。
“大哥,我想表达的不是这样”苏长河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陈玉梅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能理解苏远山的心情,也明白苏长河并非有意冒犯。这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又岂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行了行了,咱们家不兴分男女。”陈玉梅上前一步,轻声打圆场。她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语气温和却不失威严,“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些伤和气的话。”
苏远山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他转向苏长河,声音低沉而坚定:“以后注意着点,月月是我的命,我不爱听这些话。”
苏长河连连点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是是是,大哥教训的是。”
他转头看向苏明月,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月月啊,二叔就是嘴笨,想夸你记性好都不会说。”
苏明月站在一旁,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挂着甜美的笑容:“我知道的,二叔是好意。”她的声音清脆悦耳,瞬间驱散了屋内的沉闷气氛。
一旁的苏长川夫妻见状,这才敢开口说话。苏长川搓着手,笑呵呵地说道:“大哥,咱们月月这么水灵,我以后要是生女儿,也得像她这样才好。”
张巧云立刻附和道:“可不是嘛,要是能有月月一半聪明,那可真是烧高香了。”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月月,又不显得太过,让人听着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