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后,我正靠在后屋的炕上翻看一本旧书,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四姐!四姐!”小七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手里紧攥着什么东西。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却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土,急忙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包装精美的饼干。
“你尝尝这个,那个小伙说这是什么来着。”小七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我妈店里都没卖这种,说比一般饼干贵多了。”
我放下手中的书,瞥了一眼那黑白相间的饼干,心里其实有些好奇,但想到那个讨厌的人,立刻撇了撇嘴:“不就是夹心饼干,有什么好稀罕的。”
小七已经迫不及待地拆开一块,笨拙地模仿着那人的动作。“你看,这样吃。”他小心翼翼地扭开饼干,伸出舌头舔着白色的夹心,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四姐,真的好吃,跟咱家小店的完全不一样。”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更添了几分烦躁。那个人总是这样,用些小恩小惠就想收买人心。“我才不稀罕他那玩意儿,就是他害得黑虎拉肚子的。”
“不是他的错。”小七连忙放下手中的饼干,急着为那人辩解,“大哥说了,是黑虎不习惯城里的罐头。他人挺好的,把粥都让给我喝了。”
看着小七满嘴黑乎乎的模样,我心里一阵烦闷:“你离他远点,没发现他每次笑都没安好心吗?那种笑容,就像”我想了想,却找不到合适的比喻。
小七已经顾不上听我说话,开始捡炕上的饼干渣往嘴里送。他含糊不清地说:“我觉得你俩挺像的。”
“胡说!”我猛地坐直身子,瞪大眼睛,“哪里像了?”
“都爱使坏呗。”小七嘿嘿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记得你以前推我荡秋千那次不?也是笑眯眯的,结果把我推那么高就跑了。那会儿我可吓死了,差点尿裤子。”
我脸上一热,下意识地辩解:“那能一样吗?我哪知道你不能自个儿下来。再说了,最后不是二舅把你抱下来了吗?”
小七把最后一点饼干渣也吃干净,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嘴,目光落在剩下的饼干上。“四姐,要不我去给你要点?”
我心里其实有点馋,但还是强撑着:“不稀罕。”
“我去问问。”小七已经蹦蹦跳跳地往外跑,“大哥人可好了,肯定会给的。”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暗想:那人要是知道给我吃,说不定还真没那么坏。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太天真。那个人向来笑里藏刀,指不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没一会儿,小七就拿着半袋饼干回来了,脸上带着几分神秘的笑意。“大哥说这个哈密瓜味的特别给你吃。”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小七就把一整块饼干塞进我嘴里。起初还挺甜,可越嚼越不对劲,一股辛辣直冲脑门,眼泪鼻涕瞬间就下来了。
“水!快给我水!”我在炕上打滚,整个人都要炸了,喉咙像是被火烧一样。
小七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端来糖水。我一口气喝了好几缸才缓过劲来,整个人都瘫在炕上,眼泪还在不停地往下流。
“这不是哈密瓜味的,是芥末!”我咬牙切齿,胸口剧烈起伏,“我要去告诉二舅!”
冲到前院,还没进门就被墙角的黑影叫住。夕阳的余晖在他脸上投下阴影,看不清表情,只能听到他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这就要闹腾告状了?”
“你太过分了!”我气得直跺脚,手指都在发抖。
“你有证据吗?”他慢悠悠地说,语气里带着几分轻蔑,“饼干都吃了,谁信你?”
我被他这么一说,更来气了。这还是我家呢,居然被一个外人这么欺负!“你等着,我让二舅不给韩叔叔看病!”
他理都不理我,转身要走。
我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只好转身回去。
“四姐,不是说要去跟那位大哥理论吗?这么快就回来了?”小七放下手中的零食,抬起头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我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心跳还在砰砰直跳,手心里全是冷汗。刚才的场景像放电影似的在脑海里回放,那种无力感和挫败感让我喘不过气来。
“算不了账了,证据都被我咽下去了。”我低声嘟囔着,不自觉地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喉咙。
炕上的小七把手里的饼干袋子仔细叠成小方块,眨巴着眼睛问道:“证据?四姐,你存钱了?”
我愣了一下,“什么钱?”
“不是要找大哥算账吗?算账不就是算钱?”小七一脸天真无邪,说话的语气里带着孩子特有的单纯。
“我是要揍他!”我没好气地说,想起刚才的遭遇就来气。那个可恶的家伙,居然用这种方式整我!
小七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说:“揍他?可是大哥人挺好的啊,而且他比你大那么多,你打得过吗?”
我踢掉鞋子,整个人缩进炕里,把脸埋在膝盖里,闷声闷气地说:“好个屁!”今天这口气,我是咽定了。那种被人拿捏住的感觉,比挨打还难受。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只能听见窗外的风声和远处狗叫的声音。小七似乎察觉到我的情绪不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四姐,我觉得咱们应该跟大哥好好相处。虽然他不像元柏大哥那么亲切,但是”
“别拿他跟我大哥比!”我猛地抬起头,打断小七的话,眼睛里闪着愤怒的光,“我大哥现在可是解放军,过年还给我寄军装照片呢!他算什么东西!”
说起元柏大哥,我的情绪一下子就变得复杂起来。年龄差了将近一轮,在村里那是出了名的好人品。无论是帮邻居家修房顶,还是给老人送煤,元柏大哥从来不推辞。村里人提起焦元柏,那都是竖大拇指的。
比起我这身臭名,那简直是天上地下。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从小到大,我就是那个让人头疼的孩子,调皮捣蛋,没少给家里添麻烦。
想到大哥,我心里一阵酸涩。去年他参军去了黄浦江,临走前都没跟家里说。我还记得小时候,他总是背着我去山上画画,一坐就是一下午。那时候的阳光温暖而明亮,照在他的画板上,像是给整个世界都镀上了一层金色。
“也许,他有些本事是元柏大哥也不会的呢。”小七小声嘀咕着,手指不停地搓着那个已经被叠得很小的饼干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