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儿就那么僵着不动，就是不理会柏芷兮，像是没看到一样。

大厨房这儿的消息何其灵通，府里哪房里添了新人了，他们这儿都是最先知道的。

这位芷小娘来了，那就更别说了，先不说他们这些家生子几代都没见过这府里有瘦马出身的女眷，就说要称她一声“芷小娘”而不是“柏小娘”就够独特的了。

婵儿他们私下都在说，姜奕辰是不是昏了头了，才答应把柏芷兮纳进府，再要么就是这府里的产业又有什么大地方要用到柏家了，才会做了人情。

不管是什么原因，姜奕辰的兴趣都不会在柏芷兮身上停留太久，就算不是顾忌她的出身，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除了搔首弄姿地引诱男人，还能会做什么？

这府里的女眷，不管是正妻还是妾室都出身良家，就算是婢女出身，也多是家生子或是年纪很小时就买进府的，跟着主家的姑娘、公子都是读过书的。

揽月苑教出来的女子能是什么样儿？会弹几首曲子，会做几首酸诗罢了，别的能会什么？

至于容颜，再好，没有宠爱和钱财、赏赐，能维持多久？再好的花儿都得败了。

柏芷兮就那么站着看着，一时间从婵儿脸上清楚地看到了厌恶、蔑视、嫌弃种种表情，这些表情都很刺眼……只是这也是揽月苑日常教习的一部分。

萧大娘子那时候就常说，她们这些个姑娘，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蒙尘明珠，任何一个容貌和才学都不比外面寻常的大家闺秀差，让她们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她反而让她们多留心自己的心态，这世上大多数的事儿都是先从自己的小心思作祟开始的，最忌讳的就是太把别人如何看你当回事儿。

就好比被唾沫星子淹死这种事儿，唾沫星子本身淹不死人，能淹死人的是这个人对唾沫星子的所有想象和自己赋予它们的意义。用一个文气一点的词来形容，叫做“自苦”。

如果一个人不自苦的话，除非有人真把刀架到他脖子上了，不然谁还能要了他的命去？

因此柏芷兮面对婵儿的这些情绪，她非但没羞愧难当之后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不仅能很坦然地面对这一切，还能非常冷静、客观地分析这一切。

婵儿，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她的世界只有定安侯府大厨房这么一方天地，脚步所及恐怕也远不过府内下人住的屋子所在。

这样的小丫鬟因为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许多更快乐也更险恶的东西，满脸都写着伸张正义，整个人身上都透露着贞洁至上。

说白了就是她们现在还什么都没有，所以只能守着她们自以为拥有的最好的东西“贞操”，还以为这世上所有女子所能用的上位的本事只有靠着某个男子，爬了他的床，再给他生个儿子。

柏芷兮才不会跟这样单纯的小丫鬟计较，虽然她比这个小丫鬟根本大不了两岁：

“婵儿姑娘，我都进来大半天了，你也跟冬暖说了大半天，怎么是看不到我，还是不想看我？连头都不抬一下，你就不打算问一问，我是谁吗？”

远处有人从大厨房里出来，朝着她们三人看了一样，但很快就走开忙别的去了。

婵儿到底没她表现出来的硬气，也知道至少眼下她不能真的一点都不搭理四房的妾室，尤其是柏芷兮毕竟是柏家的养女，万一出了事儿，姜奕辰和柏家一定会出手。

“你是何人？管你是何人，都别挡着我的路，我还要干活呢。”婵儿用搅盘提着水桶，将水打了上来。

柏芷兮半点不恼，反而还挽了袖子帮她提了一下子：“我就是冬暖的主子，你们口中的柏小娘。怎么样，我跟你们私下里说起的可还像？”

“你……奴婢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请芷小娘自重，后厨这种地方，不是小娘这种人该来的。”婵儿双手叉腰，非常硬气地道。

后厨的这些丫鬟惯是被主子们惯着的，因为她们跟谁都没有利益冲突，平时想要加个菜或是想打听谁的用膳时间，都很方便。

像婵儿这样的，对着府里的姑娘姜采鸯尚且不示弱，何况对着一个在她们看来朝不保夕的四房妾室？

柏芷兮半点不着脑，反而笑道：“婵儿姑娘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据我所知，这府里不光是妾室，就是夫人也有来着后厨的，凭什么就我不准来？”

“难不成就因为我来了，站在这儿，就能污了那边厨房饭菜的味道？要是这样那倒是奇了。”

“不过……我会不会影响了到这些饭菜味道，我不敢说，可是你做的这些事儿却足以影响那些个菜式了。”

“奴婢做错什么了，要你一个不通庖厨的小娘数落。你不就是想借大厨房的灶么？为了这个就来诈奴婢玩儿了，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婵儿将两桶水都打了上来，继续插着腰看着柏芷兮，“你倒是说说，奴婢到底做错了什么，需要小娘你这么大一通编排。”

柏芷兮也不卖关子了，直接指了指那两只水桶道：“敢问婵儿姑娘，你打上来的水，可会全部都用作洒扫？恐怕不是吧，瞧着像每日都能存下一些的样子。”

“还有这口井，这里平日里怕用来打做饭用的水的吧？你们掌事儿的姑姑可有教过你做饭、洗菜不要用这口井里的水？”

“你管得着吗？小姑奶奶我爱用哪口井里的水就用哪口，根本就不用知会你们。你，还有你，你们一起走吧，别在这儿碍事儿。”

婵儿心里已经有几分好奇了，因为柏芷兮竟然全都说对了。

这口井是打水洗菜、煮饭用的，是甜水井，在后厨最是尊贵不过的，平日里里她们清洗碗筷、洒扫洗手都是从后面的井里打水的。

今天是她实在太累了，懒得到后面去了，也是因为她远远地瞧见冬暖了，她上前来就是为了拦人，好让自己的师父清闲一阵子。

没想到这个柏小娘一看就是个厉害东西，别的不说，她可是半点没在乎她的目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