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地龙究竟埋下了多少棋子，不过，我这么做是有充分理由的。”

韦维尔恐怕自己都没想到，这是他成为元帅之后第一次主动为自己看似荒唐的行为进行解释。他的态度很诚恳，以至于巴里德一时有些无法适应。

“照你的想法，现在指挥舰队突围肯定能够成功，我也有这个信心。但是……你考虑过舰队的损失吗？好吧，我不是为了那些士兵，这种虚伪的行为毫无意义。舰队损失过大，我将来怎么办？这将打破瓦伦纳政坛的三元平衡……”

巴里德从来没有朝这个角度思考过，他的思维只是停留在战术的层面。所以，对韦维尔的理由一时难以消化，只是愣愣地看着对方。

“时间表上留给国派的时间已经不够了，即使现在被国派的人知道了，他们恐怕也来不及采取补救措施。但是，他们只要采取行动，就等于松开了套在我脖子上的绳索。整个国派瓦伦纳边境可以调动的兵力就这么多……”

……

联合历310年10月30日，充斥着能源乱流与各种碎片的战场突然安静了。一架穿梭机从福明的旗舰起飞，向韦维尔的旗舰方向飞去。

半个小时前，福明与法兰格尔同时收到了敌军发送过来的休战请求。考虑到对方物资补给的困难，联军有理由怀疑韦维尔已经弹尽粮绝了。

“会不会是要投降？”

“或许吧……”

对于部下充满乐观情绪的猜测，法兰格尔并没有浇上一盆冷水。在他看来，“投降”是没有必要如此繁琐的。

“命令补给舰，利用这段时间补充物资。各舰高度戒备，不得有丝毫松懈，即使敌军确认投降了。”

福明和布伦堡也下达了类似的命令，不过，他们比法兰格尔乐观得多。毕竟以韦维尔舰队现有的实力，突围并不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一个小时后，穿梭机返航了。并没有什么谈判，代表连韦维尔都没见到，只是带了一个加密的手提箱回来。

“密码会在箱子送达后告诉你们的最高长官。放心吧，不会有什么小动作的。”那个交出箱子的瓦伦纳军官如是说，他的脸上也充满着难以掩盖的疑惑。

箱子被送到了福明的旗舰，毕竟他是联军的司令官。送入旗舰时当然进行了系统与全面的检查，还特意在机库设置了大型隔离室。然后根据密码打开了箱子里面是一份印有绝密字样的文件，非常传统的纸质文件。

“法兰格尔，法兰格尔西庇阿将军，我想你有必要立刻看一看这份文件。”福明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好似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这与事实的差距并不算太远。

我们将时钟拨回到一年之前。那个时候，我们的主角法兰格尔刚刚完成镇压殖民地叛乱的任务，被调往第四舰队任职。国派与地龙在边境区域已经爆发了多次小规模的冲突，大家都在为冲突升级而担忧。那个时候，夏洛特弗莱明还在担任国派的国防部长；塞西莉亚突然音信全无；赫德拉姆威德尔步入事业的上升期；凯布德拉斯刚刚当选地龙联盟联邦共和国的新一届总统。那个时候，凯布德拉斯总统的私人特使秘密造访了瓦伦纳共和国。

首都萨托利的港口与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只有最熟悉港务工作的人才会发现有些许的不同有一辆隶属于内务部国家安全局的黑色车子直接停在内区。

迎接特使的“仪式”很简单，简单到没有任何新闻媒体知道这件事情。直到特使离开，人们才通过政府的新闻发言人那里获悉。仪式虽然很简单，简单到简陋的程度。但是，接待特使的人却大有来头。坐在黑色车子内的除了安全局分管保密工作的副局长之外，还有瓦伦纳共和国的国防部长。这位特使的身份同样不简单，回国后便成为了地龙总统的国家安全事务顾问。

地龙特使来访的目的，外界普遍认为是为了交换实现两国同盟的一些条件。不过，国派的外交政策和安全事务的专家并不这么思考问题。在他们看来，地龙与瓦伦纳的秘密结盟其实早就开始了，特使的出访应该有两方面的目的。其一，是向瓦伦纳确认新总统将保持原有的外交政策不变；其二，是与瓦伦纳商谈两国联合行动的问题。

专家们这一次的确接近了事实的真相，至少看到了代表真相的那条地平线。可惜的是，他们还是只能看到却无法达到。专家的分析没能触及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地龙总统的特使在离开萨托利之前，参加了只有瓦伦纳三巨头出席的最高级别的会议。那份所谓的“时间表”，正是在那个时候被拿了出来。

“这份时间表是凯布德拉斯总统规划的，前一页的部分是总统阁下已经完成的，虽然那时他还不是总统。后一页的部分，是共和国在总统阁下的率领下将要实现的。”特使在介绍时，故意使用了“将要实现”这个短语，而不是“将要做”，“我带着德拉斯总统最大的诚意来到这里，谋求贵国最大的诚意与合作。”

看着这份“时间表”，无论是霍布豪斯、布冯还是韦维尔都陷入了深思。地龙方面如此开诚布公，正如特使所言，是谋求自己最大程度的合作。而一系列的合作内容中有一条非常重要允许地龙舰队通过瓦伦纳的国境。

要想打败国派这个庞然大物，仅仅依靠相似或者略占优势的国力是绝对不够的。这个国家具有巨大的战争潜力，几乎无限的恢复力。打败它，就需要一次突如其来的重创。一次真正的重创，而不是“珍珠港式的重创”。宇宙太广阔了，任何战术层面偷袭的成果在时间和空间的共同作用下都最终会被淡化（战术层面的突袭无法升华到战略层面产生作用）。但是，也正是因为宇宙的广阔，战略层面的突然袭击才能取得一些真正有用的效果。地龙采取了一些尝试，从几个角度发动了一些战术层面的偷袭，比如边境的战斗，殖民地问题等等，但都被国派一一化解。

国派政府长期以来都担心陷入两面作战，但国派其实又不是特别担心。以前，处于两端的地龙与瓦伦纳互相敌对；现在，瓦伦纳的五个舰队都被国派牢牢盯着，苏帕的驻军会随着瓦伦纳兵力的增加而增加，包括投入第一舰队。

“但是，当国派发现瓦伦纳的注意力是集中在诺斯王国时，那他们就会松懈，会做出错误的、致命的误判。”

“特使的意思是要瓦伦纳举全国之力为地龙的军事行动提供掩护？而地龙舰队行动的制胜关键是借用瓦伦纳与国派之间的通道？”布冯说着冷哼了一声，“凯布德拉斯总统的手笔可真够大的。”

“这么做对于贵国并没有太大损失，因为诺斯王国本来就是贵国的战略目标。国派无疑是贵国实现目标的最大障碍，而战争胜利之后地龙对诺斯不会有任何要求。”

……

优秀的谈判代表可以抓住对方的心理，把握对方真正需要的东西，即使对方是一个国家。之后的谈判非常程序化，无非是规定了两国的义务和权利。特使离开的时候留下了地龙未来一年的“时间表”，带走了瓦伦纳拟定的那一份。两国将按照相关内容严格执行每一个看似孤立的步骤。

……

“凯布德拉斯真是个危险的角色，他对于瓦伦纳也会是一个威胁。”

“是的，所以不能让他们得分太多，我们也要把握住局面，在最有利的时候结束战争。”

“这份文件的内容是真实的。”诺瑞德号的会议室里法兰格尔满脸阴郁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地龙的战略简单却很有创意。”

“司令官阁下是否有证据支持这个判断？”高登副参谋长此时保持着最大限度的冷静，在他的带领下参谋人员才从一开始的惊恐中平静了下来。

“即使文件上面没有任何有关地龙政府的印记，我也相信这是真的。因为要想击垮我们只能用这个办法。”

“旗舰已经向阿拉密斯通报了相关情况，问题是国防部和总司令部，还有苏帕警备司令部会不会做出同样的判断呢？更重要的是，我们是不是可以根据这个前提贸然展开行动？”高登的话虽然带有明显的倾向性，但言语间缺乏足够的底气。

诺瑞德号会议室内的气氛很压抑，正如高登所提到的，真正重要的是后者。这是一道非常残忍的单选题，关系到无数人的生死以及几个国家的兴衰。韦维尔的条件在会议开始之前送到了法兰格尔等人的手里，并且故意避免使福明获悉。

苏帕警备区所管辖的舰队有第四和第八舰队，集中辖区内的各省警备队还可以拼凑出一个舰队，这是全部的兵力。他们要面对的将是至少三个地龙舰队，一个瓦伦纳舰队。更大的问题是，地方部队还没有开始集结；第四舰队尚在诺斯王国境内作战！

假如满足韦维尔的条件，第四舰队就可以脱离战斗并返回祖国。在这段时间里，第八舰队可以采取空间换时间的战略，主动放弃苏帕特别省。等全部的舰队集结完毕，再伺机反击或者阻击。

“这是最理想的状态。但是，即便先不考虑别的问题，光是满足‘韦维尔开出的条件’这一点，就不是我们单方面可以决定的。”法兰格尔没有直接回答高登的质疑，而是对局势进行了一番解读。

韦维尔的条件只有一条，以割让奥利维尔省作为停战的唯一条件。奥利维尔省是诺斯王国的国土，而且目前停战对瓦伦纳绝对有利。

经过之前的战斗，联军与瓦伦纳之间暂时达成了非常脆弱的平衡。但从双方实力上来看，瓦伦纳仍然占据巨大的优势。联军经过苦战，只剩下不足两万五千艘战舰。瓦伦纳则拥有战舰超过三万五千艘。另外，肯帕雷拉省的造船厂遭到破坏之后，战舰的生产效率大大降低，一部分正在造船厂进行修理的战舰也悉数遭到破坏。假如停战协议达成，法兰格尔撤走之后双方兵力差距会更大。重新获得补给的瓦伦纳舰队则会马上恢复活力，继而征服诺斯王国。

“牺牲诺斯王国挽救自己的祖国……是这个意思吗？问题还是在这里，我们是不是可以根据这个前提采取自己认为合适的行动？”高登似乎有些不依不饶，纠结于这类程序性的问题是他的习惯，也可以为他减轻不少压力。

“事实上，从程序上来讲，我军仍归联军司令部管辖。假如没有阿拉密斯的命令，我们采取任何单独行动都是违法的。”洛迪也试图从程序方面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