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华山又渐渐地呈现出一片橙红菊绿的颜色,花园里也悄悄地变成一派花落叶残的景象。大雁又开始南飞,候鸟也相继返程。大自然就是这样,年复一年,周而复始。
男生宿舍的楼道里,时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音乐: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晚风吹过温暖我心底我又想起你,多甜蜜多甜蜜怎能忘记?不能忘记你,把你写在日记里,不能忘记你,心里想的还是你,浪漫的夏季,还有浪漫的一个你,给我一个粉红的回忆。我夏天夏天悄悄过去依然怀念你,你一言你一语都叫我回忆,就在就在秋天的梦里我又想起你,总是不能忘记你……
优美动听的歌声,每每使何艺兵久久回味着今年在西山县城度过的暑假生活,回忆着赵蝶衣那源源不断、情意绵绵的来信,回味着每次接到信时那欢欣美好的心情。新学期以来,他感到不再孤独,不再忧伤,不再寂寞,不再彷徨。然而,中秋节的日益临近,又使他对远方恋人的思念之情,悄然丛生。他不敢想象,当别人都合家团聚、共赏明月,欢度良宵美景的时候,自己绵长的思念,将遣向何方?是啊,连赵蝶衣自己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重归关中,回到家乡。迢迢千里,前去探望,那又何尝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只有凭借信笺,鸿雁传情。
何艺兵在信中还告诉赵蝶衣,他将于中秋节的晚上,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今晚八点半》节目里,为她点播一首歌曲,那首他们曾经在沙川河畔一起高唱过的《敖包相会》,并一再叮咛她,别忘了到时候收听。这也许是何艺兵聊慰心怀、寄托思念的唯一方式。
如弓的上弦月在渐渐地拉满,又终于象冰轮一样挂在中秋的夜空,皎洁明亮,当空普照。宿舍楼前的那片空地,好似沉浸在一汪清水之中。
何艺兵已经请求过徐向东几次了,说要在中秋之夜借用他的“宝石花”牌收录机,今晚他又向徐向东开口了。当徐向东得知何艺兵的真正用意时,就告诉他说:“不用借,今晚我也不出去,咱们一起听听,看看广播电台的工作人员,能不能满足你的心愿。”
谭秀民对刘静波说:“那好,咱们都不出去了,听完广播,咱们再来玩‘捉猪’,行不行?”又对徐向东说,“上回你不是说,改天要赢回你的饭票嘛?今晚咱们再来玩‘捉猪’,怎么样?”
徐向东一边把收录机摆弄好,插上电源,一边说:“别嚣张,等一会儿听完收音机,看我跟艺兵怎么收拾你俩!”
为了不让他们的谈话打扰自己听收录机,何艺兵说:“向东,别说了,今天我一定慎重出牌,不会再象上次失误那么多了。”
徐向东说:“好,那一会儿就看你的了。”
大家都不再说话,一边看书,一边听着收音机。
《今晚八点半》节目开始了,几个人静静地听着节目预告。收录机里传出主持人铁成和葛兰熟悉的声音。当听到在听众点播的歌曲里,安排播放《敖包相会》的时候,何艺兵难捺心头的激动和喜悦,心想:赵蝶衣此刻一定也守在收音机旁,静静地聆听着,她此刻也一定象我一样激动和喜悦。感谢电台的工作人员,把相距千里的我们的心,连在一起,把相思已久的我们的情,融为一体。牢记这使人心动、令人难忘的夜晚,让这美妙的感受,永贮心灵深处吧!
徐向东也不觉激动起来:“艺兵,还真有你的!”
谭秀民说:“还行,没让咱们白等。”
何艺兵对徐向东说:“向东,找个磁带,把它录下来吧!”
徐向东说:“没问题,录好送给你。”说着便在桌上的抽屉翻找了一下,拿出一盘磁带,看了一看,放进录音机里。
歌曲点播是和其它曲艺节目穿插播放的,在相声大师侯宝林和师胜杰合说的一段相声之后,又传出了主持人葛兰亲切的声音:“成都的李长忍和女友,南京的计新华和女友,西安的何艺兵和女友,下面请你们欣赏歌曲《敖包相会》。”何艺兵看了一下徐向东,徐向东迅速按下了收录机的按扭,紧接着,收录机里便传出了那熟悉优美的旋律和歌声……顿时,何艺兵似乎又回到了沙川河畔,似乎又看到了自己纵情引吭高歌,赵蝶衣放声歌唱的情景……
大家正听得起兴,外面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当那优美动听的歌声逐渐消失的时候,外面的吵闹声也越来越大。徐向东又按动收录机的按扭,停止了录音,他对大家说:“走,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于是,大家都出了203宿舍。
楼道里,已经有不少人都出来了。吵闹声从不远处的225宿舍门口传来。同学们没有向吵闹的地方聚拢,惊疑地站在楼道里,听着乱嘈嘈的吵闹声,把目光投向225宿舍。
何艺兵跟徐向东往225宿舍那边走了走,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女同学,掺扶着一个并非学生模样的姑娘,她们好象在劝架。
一个女同学说:“不要吵,有话好好说!”
另一个女同学说:“算了吧,再吵也没用!”
那姑娘十分激动,冲着225宿舍里说:“张明亮,我这么远来找你,你就这么对我,你有没有良心?”
住在225宿舍里的张明亮,是中文系三年级的学生,他走到宿舍门口,对那位姑娘说:“你声音小点,有话进来慢慢说!”
谁知那姑娘却越发抬高了嗓门:“我就不进去,让你的同学都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以前上高中的时候,你整天对我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口口声声说要永远跟我好,现在上了两年大学,你就变心了,看不上我了,怕我拖了你的后腿。你不过就上了个师范学院,有什么了不起的?别以为你有多大能耐,谁稀罕你?”
张明亮气愤至极,大吼道:“疯子!变态!”
那姑娘也跟着大吼起来:“谁疯子?谁变态?你疯子!你变态!你这个陈世美!”
“滚,快滚!有多远滚多远!滚——!”张明亮一边大吼,一边转身进了宿舍,只听得“哐”的一声,门被死死地关上了。
那姑娘奋力挣脱掺着她的两个女同学,朝225宿舍门上踹了两脚,边哭边骂:“张明亮,你个王八旦!你不得好死!”
那两个女同学又上前去阻止了一阵,然后,连掺带拉,把那姑娘扶着往楼下走。那姑娘嘴里还在嘟嘟囔囔、不干不净地叫骂。
楼道里的同学都回宿舍里去了,何艺兵和他的舍友们,也回到了203房里。
《今晚八点半》节目早已结束,宿舍里先前那激动喜悦的气氛和大家愉快欢欣的心情,也已经荡然无存,舍友们还在低声地议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徐向东叹了一口气,说:“唉,张明亮也是的,怎么能搞成那个样子?”
谭秀民说:“叫我说呀,那女孩也不知趣,谈恋爱是两厢情愿的事,人家张明亮既然不想再跟你好了,你又何必纠缠人家?还大老远的,从乡下跑到这里来,到人家宿舍里闹事。要是我,绝对不会那么做!”
何艺兵说:“女孩子嘛,可能都比较痴情吧!那也难怪。”
刘静波也跟着说:“就是,要不怎么说‘痴心女子负心汉’呢?”
谭秀民又笑着对徐向东说:“哎,徐向东,你将来不会不要韩养花吧?当心韩养花也去找你的事。”
徐向东瞪了谭秀民一眼,说:“去你的,说的狗屁话!”
何艺兵也笑了,说:“咱们向东就不是那号人。”
说完,何艺兵走到窗户跟前,看了看空中那明朗依旧的圆月,心想:明月呀明月,你是否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是否看到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舍友们都开始收拾睡觉了,何艺兵依然站立在窗前,他又想起了与自己长久分离的赵蝶衣,此时,千里之外的她,一定也在对着明月,思念她心中的何艺兵。
面对深邃宁静的夜空,望着明朗皎洁的圆月,何艺兵仿佛看见了桂花树下的吴刚,在挥动着锋芒闪亮的折桂斧,月宫中的嫦娥,在舞动着轻盈绵长的五彩练,玉兔在天庭里自由自在地来回奔跑……
何艺兵轻轻地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充满相思又充满欢乐的八月十五就这样过去了。直到第二天下午,何艺兵依然沉浸在一种难以说出的幸福之中。他一边用衣架挂着洗完的衣裳,一边跟着收音机里的音乐哼小曲。
徐向东放下耳机:“哎,艺兵,你怎么又洗衣服了?不是昨天刚洗过吗?”
何艺兵:“洗衣服还有什么时间规定呀,脏了就洗嘛。”
徐向东见何艺兵从盆里拿出一件内裤往衣架上挂,淘气地看着何艺兵:“噢,我知道了,艺兵,是不是你昨天又倒霉了?”
何艺兵猛一回头:“你胡说什么?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