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何尚文和吴金芳原来计划的那样,在去年秋收完毕之后,全家人就搬到西山县城来了。搬家那天,何艺兵也从学校赶回到家里帮忙,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
村里来了好多帮忙的人,何春喜和几位村民把衣柜衣箱等大个的家具一件一件地抬上了大卡车。
母亲吴金芳在炕沿上整理衣物,打着包裹。
另一个角落里,何尚文在整理书籍,他把一摞整在一起的书本放入身旁的箱内,继续整理。
何艺兵提着一个大提包走进来:“妈,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吴金芳:“好,先放那儿,一会装上车。快点帮你爸整理书去!”
何艺兵走近何尚文,拿起一本书翻了翻。
吴金芳拿起一件大棉衣问何尚文:“他爸,你这件棉衣还要不要?”
何尚文看了看:“不要了,送给春喜吧!”
吴金芳把棉衣放到一边。
何艺兵把书放进箱子,走近吴金芳:“妈,我们这次搬到西山县,以后还回来不?”
吴金芳:“回来么,怎么不回来?东西可以搬走,这房子能搬得走吗?”
何艺兵:“说真的,我还真有点不舍得离开何家村!”
吴金芳:“你舍不得?我就能舍得吗?这个家可是我和你爸辛辛苦苦二十年才操持成今天这个样子的!拉土打庄基,砌墙盖房子,一件一件的购置家具,一次一次的修补屋墙,前院后院的大树小树,都是我年年月月地一桶水一桶水浇灌修护才一天天长起来的。现在突然之间要离开,这心里不好受呀!”
何尚文:“你再不要罗嗦了,赶快收拾东西吧!”
姐姐何艺英进门:“妈,快收拾完了吧?”
吴金芳:“噢,没有,你赶快去收拾你自己的东西去吧!”
何艺兵:“姐姐,你快点儿,一会儿车就要走了!”
何艺英:“知道,我的动作比你快得多!”
何艺兵:“姐,你们技工学校是不是最近搞实习?”
何艺英:“我们经常实习,每个月都有几天。”
何艺兵:“有意思吗?”
何艺英:“干活儿呢,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
何艺兵:“什么时候让我到你们那儿去参观参观!”
何艺英:“等咱们家搬到县城,你随时都可以去。”
吴金芳:“艺兵艺英呀,你们别只顾了说话,快收拾东西吧!”
何艺兵和何艺英分别答应了一声,各自忙了起来。
梁子锋也从匆忙地赶来送行:“艺兵,今天这就搬走?”
何艺兵:“子锋,”
梁子锋:“今天就搬完了?”
何艺兵:“噢,等东西装完就走。”
梁子锋:“你也不告诉我一声?”
何艺兵:“你那儿那么忙,我打算临出发跟你打个招呼就行了。”
梁子锋:“真好啊,这回一离开这个穷乡村,以后就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了。”
何艺兵笑了笑:“也不知道城里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梁子锋:“肯定比农村好多了!”
何艺兵:“你有机会到了城里,记着去找我!”
梁子锋:“那当然,你有空也常回何家村来看看!”
何艺兵:“那还用你说,我还想看看你怎么发家致富呢!”
梁子锋笑笑,右手在何艺兵肩上拍了一下。
装载着家具的卡车在晃晃悠悠地驶进了西山县城。何艺兵满怀好奇地看着窗外西山县城的景色。
何家人就是这样离开了何家村的。
今年的暑假,何艺兵将在西山县城度过。离开了农村,家里的杂活儿比以前少得多了,何艺兵的闲暇时间也比以前多得多了,他的生活显得规律起来。每天早晨,他先出去活动活动,跑跑步,打打球,再回到家里看书学习。中午在家休息之后,再帮家里买一些生活用的东西,只要是力气活儿,他一概不让父母动手。只是家里的地方太小,没有属于他自己的天地,所以,在家闲着没事的时候,他就出去找同学和朋友聊天。
自从那次被田明巧责骂以后,何艺兵再也没有跟她往来过。平日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很少,好象彼此都在有意躲着对方。偶尔两人走得很近时,互相都不说话,心里也觉得很不自在。何艺兵认为,赵蝶衣的再次出现,田明巧的误会责骂,使自己跟田明巧已经不可能再象以前那样,继续保持关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对他也是一种解脱。这就等于说,自己不必再在不经意卷入的感情旋涡中挣扎了。但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和田明巧保持普通的同学关系。如果班里同学知道他们俩关系结束以后,也不知道大家会怎么认为。或许在大家眼里,田明巧只不过是认人不清,上当受骗,而自己必然会成为同学们眼中的一个道德败坏、品质恶劣的无耻之徒。如果能和田明巧成为一般朋友,那大家最多也只能说,他俩缘分不到。但是,田明巧根本就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所以他再三考虑之后,还是让徐向东代替自己去向田明巧解释,希望能得到田明巧的谅解。谁知徐向东从田明巧那儿回来以后,只带给何艺兵一张纸条:过去对于我来说,只有痛苦和悔恨,我曾多次发誓,要将从前的我,连同所有的记忆一起埋葬,找回一个全新的自己。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也不惧怕那些爱嚼舌根子的人,去翘他们无聊的长舌头……何艺兵没有看完纸条,便把它揉碎。他知道,一切再也没有必要去解释。既然已经成为过去,她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原谅也好,不原谅也好,都已无多大关系。何艺兵也要找回那个沙川河畔的自己。
充满思念的日子,是令人难挨难熬的。去年在何家村的时候,何艺兵曾饱尝对赵蝶衣相思眷恋的甜蜜与痛苦,在师范学院的日子,他又曾罹受对赵蝶衣牵肠挂肚的惆怅与辛酸。如今,赵蝶衣已在千里之外的大西北,归期遥遥,这怎能不让他日思夜想呢?自从两人上再次接联络的线头以后,他们的书信,已日渐见多。每次读信时,总是能多少得到一些安慰的,然而读罢信后,相思不免又添一层。两个月的暑假,又要经受等待的折磨,这将是多么的难以忍受啊!于是,何艺兵决定写信告诉赵蝶衣,让她在暑假期间,把信寄到西山县父亲的工作单位上。这样,既能随时得到她的消息,及时了解她的情况,又能以解相思之苦。
何艺兵写好了信,准备到邮局去。
母亲吴金芳说:“艺兵,下午有事吗?”
何艺兵说:“没有,家里还需要什么,只管交给我去办吧!”
吴金芳说:“我想让你回一趟何家村。”
“回何家村干什么?”何艺兵问。
吴金芳说:“咱们好久没有回何家村了,你回去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情况。顺便再到你舅舅家去,看看你外爷跟外婆的身体可好,晚上就住在你舅舅家,明天再回来。”
何艺兵离开何家村已经快一年了,他也曾想过回去,但一直没有机会。春节回去只呆了两天,也没有见上梁子锋。现在放假闲着,回去一趟也好,还能看看梁子锋的家庭副业搞得怎么样。想到这里,他说:“行,等下午天凉一点儿了,我就走。”
吴金芳说:“那好,你现在休息一会儿,起来后,我把饭做好,你一吃就走。”
何艺兵答应着,把写好的信装进裤兜,就去休息了。
大约五点多钟的时候,何艺兵起来了。他吃过饭,稍事收拾,就出了门。他先到邮局,把那封写给赵蝶衣的信,投进邮箱,然后就匆匆地踏上了通向何家村的公路。驮载着他的,依然是那辆“红旗”自行车。
何艺兵骑着车子,一路哼着秦声秦韵,不知不觉来到了渭河公路大桥上。他朝河道上望去,浑浊的河水,滔滔东流,看不见源头,看不见尽头。河两岸是广阔的泥滩,泥滩两边的河堤,好象又被人们加宽了许多。看到河堤,何艺兵猛然想起了去年跟赵蝶衣在沙川河里,向赵蝶衣表白心迹的情景。那时,他曾对赵蝶衣说过,要带她到渭河滩里来玩,很快一年过去了,没想到她却去了遥远的大西北。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和赵蝶衣一起,象在沙川河里那样,来渭河岸边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