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何家村比邻的刘家村一户村民的院子里,梁子锋的母亲李秋兰、刘悦婷的父亲刘大夫和一位中年妇女坐在一起,正在商议梁子锋和刘悦婷的亲事。
中年妇女拍了拍李秋兰的手臂说:“秋兰,子锋和悦婷这俩孩子从小一起长大,现在都不小了,你看他们这事……是不是……现在就把孩子们的事情定下来?”
李秋兰犹豫了一下:“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可我们家子锋……”话到嘴边,她又停住了。
刘大夫问李秋兰:“你们家子锋还嫌弃我们家悦婷?”
“不是!子锋觉得自己年龄还小,想抓紧时间做点事情,打算过两年再谈婚事!”李秋兰急忙说。
中年妇女见李秋兰还没有肯定的话,便夸赞开了:“悦婷可是咱们这儿方圆几十里百里挑一的好姑娘!秋兰,你可要赶快拿定主意哟!”
李秋兰顺着中年妇女的话说:“悦婷是个好姑娘,子锋要是真能娶到她,也算是他的福气!可我每次对子锋说起这事,他都说不着急,不着急,我也不能勉强他,你说对不对?”
刘大夫说:“其实我跟悦婷她妈也想着过一半年再说这事,可家里来提亲的人很多,悦婷她又都不愿意,她一心想要跟子锋好,我们就想把这事先定下来,也好对别人有个说道!”
李秋兰看着刘大夫,没有说话。
停了一下,那位中年妇女又开口了:“秋兰,别再拖延了,这俩孩子的事,咱们今天就算说好了!”
屋子里,梁子锋和刘悦婷两个人相距数尺远,彼此都用脉脉含情的目光看着对方。
梁子锋说:“悦婷,我最近很忙,想过一段时间再谈咱们的事!”
刘悦婷亭亭玉立、楚楚动人。她没有浓妆艳抹的打扮,穿着也并不高档华丽,却难以遮挡她那大方的朴素之美和诱人的青春气息。她脸上飞过一道红霞:“子锋,你都忙些什么?”
“我准备搞家庭副业,这几天找了很多书,正在查资料,看看搞什么好。”
刘悦婷娇羞地说:“子锋,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咱们赶快把咱们的事定下来吧!”
梁子锋的目光中也充满了真情:“这我知道。悦婷,其实我心里也很喜欢你的,可我们现在都还年轻,我觉得应该先干点事情!”
刘悦婷想了想,说:“最近来我家给我做媒的人很多,我怕我爸……再说定亲也不妨碍你做别的事情!”
梁子锋感动地说:“你爸不嫌我家里穷?我家里穷得连自行车都买不起!”
刘悦婷摇了摇头,又拧过身去,说:“我爸是有点不太愿意,可我想财富都是人创造出来的,我说你人品好,又有心计,又能吃苦,将来一定会过上好日子。好说歹说,我爸总算勉强同意了,我怕他再反悔,所以我才急着要定咱们的事。”
梁子锋注视着充满深情的刘悦婷,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让我再想想吧!”
正在这个时候,中年妇女和李秋兰、刘大夫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一对情投意合的年轻人,眼看就要被他们撮合在一起了……
夏日的夜幕在悄悄降临,白天里储蓄在空气中的热量,还遍布在乡村的每个角落。
何艺兵的母亲吴金芳正在屋里忙针线活儿,何艺兵的父亲何尚文走进门来。
吴金芳起身问道:“回来了?”
“嗯。”何尚文答应了一声,将手里的提包放好。
吴金芳好像急于知道什么,看着何尚文又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何尚文有点兴奋和激动地说:“我已经拿到了调令,现在可以办理调动手续了。我想抓紧时间办理,等秋收完毕以后,咱们把承包地交回村里,全家一块搬到县城里去!”
吴金芳轻轻叹了一声。
何尚文看着吴金芳,有点不解地问她:“你叹什么气呀?我离开学校到城里去工作,这不也是你多年的愿望嘛!”
吴金芳感慨地说:“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你在学校里辛苦了半辈子,教出了那么多成才的学生,是应该换一份更称心的工作。可我一想到咱们都要离开农村家里,心里就有点难受!”
“难受什么?”何尚文更加不理解起来。
吴金芳带着愁容说:“以后没有了承包地,全家人的生活就指望着你那点儿工资了。艺英高中毕业了一年多了还在待业,艺兵的高考成绩还没下来。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考上大学。生活在农村消费低,还有家里的副业可以补贴家用,要是全家人都到了城里,是不是家里的经济会更紧张,生活会更艰难?”
何尚文这才明白过来,他说:“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呢,原来就为这?你先不用犯愁,生活已经到了这一步,咱们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我想办法总会有的,等到了城里咱们再想办法。”
吴金芳不再说话,继续做针线活儿。
屋子里好像蒸笼一样,闷得人透不过气来。树上不时传来那嘶叫了一天的知了的干嚎声;墙根下,蛐蛐的“吱吱”声似显得比蝉声有些节奏。淘气顽皮的孩童们,三五成群地穿梭于大小树林之间,他们不知热,不知累,细心寻找着刚从地下爬出来的幼蝉。这捉得的幼蝉,经过盐水的浸泡,再经过热油的煎炸,就是他们上等难得的美味佳肴。大人们只顾摇扇,而不再抱怨闷热的天气,躺在院子里的芦席上,打开半导体收音机,欣赏着慷慨豪壮的大秦之腔,也不失为一种快乐的享受。乡村的夏夜,有蝉儿的高唱,蛐蛐的妙弹,池蛙的好鸣,又有天真孩童的戏耍,淳朴村民的谈笑,五彩电波的沉醉,实在是别有一番情调。
何艺兵是从小就喜欢听秦声秦韵的。在这偏僻的乡村,文化生活方式实在太少,更谈不上丰富多彩。上小学的时候,何艺兵常常和同村的小伙伴步行三、五里地去别处看电影。看完电影以后,再同伙伴们又说又笑、兴高采烈地走在漆黑不平的路上,到家已经很晚,却从来也没有感到辛苦和厌烦过。那时候,县剧团一年来乡剧院演出的机会不过三两次。每次演出时,何艺兵都要跟着村里的大人们去看戏。小孩子对大戏里的内容是不太懂得的,以凑热闹的居多。但要是不去,当别人在一块儿谝起来的时候,又显得自己没有见识。何艺兵记得看《虎口缘》的时候,尽管伙伴们都不明白剧中的故事情节,但由人扮演的老虎实在是有趣极了,大家的印象都特别深。以后再逢唱大戏,伙伴们就议论着,这次会不会再有人扮演的老虎。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何艺兵深深地喜欢上了自己的家乡戏。闲暇时间,听收音机里的戏曲节目,成了他生活中一种主要的娱乐方式。
可是今晚何艺兵对此似乎并无多大兴趣,他想起了梁子锋来给他还自行车时,向他叙述的下午相亲的情况。在大人们的一再撮合下,梁子锋与刘悦婷已经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当梁子锋告诉何艺兵,早年上学时,自己就一直对刘悦婷怀有深深的好感时,何艺兵心中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难以表述的感觉。而最让他心烦意乱的,还是梁子锋对他说的那一句话:“艺兵,你在龙山上了三年高中,比我见识要广一些,难道在你认识的女同学中,就没有一个让你动心、你所谓的“窈窕淑女”吗?”
何艺兵当时并没有正面回答梁子锋的问话,然而这句话却拨开他久掩了心扉,拂起了他很多的思绪,把一个久居在他心底的人,一下子推到了他记忆和思维的最前沿。
何艺兵早已忘记了屋子里的闷热和蚊虫的叮咬,他从书架上慢慢地取下心爱的小影集,静静地翻动。不久前即将毕业时班里同学留赠给他的照片,他都收藏在这里面。翻着翻着,那个始终处在他记忆思维最前沿的、此刻已占据了他整个心房的人,再次十分熟悉、异常清楚、特别亲切地出现在他眼前。他不再继续翻动,双目注视着照片上的人,陷入了静静地沉思……赵蝶衣,她叫赵蝶衣……高中三年的同班同学……想着想着,回忆的计程车把他带回到了龙山中学那五光十色的生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