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晚上睡觉仍是偷偷抹眼角,一晚不落地掉眼泪。
郑则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却没再提“说好不哭”这种话,对夫郎实在没办法,郑则只好更用力抱紧他,白日也对周舟说更多鼓励甜蜜的话,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外出第四天。两人停留在一个新的村子,这次郑则专门找到村长家打听,同样一无所获。
村里人并无增加外来人口,更没听说过有叫“周兆年”或者“叶兰清”的人。周舟听到这里,强忍着眼泪已无法开口询问更多。
留宿一晚,次日两人在大树下等,赶牛车的小伙终于来了,郑则找了村里有牛车的人家,雇了人送他们往上游村落去。
赶车的小子倒是健谈,夫夫两人来村里打听消息他也去听了一耳朵,牛车走得慢,人也无聊,他主动开口道:“上游的村子,春天时节会招短工,还有船去运茶叶和刀鱼咧!”
郑则和周舟来了兴趣:“是货船,还是商船?”
那伙子点点头,扬声说:“都有,刀鱼在清明前截流捕捞,茶叶也在那时候采摘,船只一般是春末夏初来往频繁,冬天是看不到喽。”
“听你们问是否有马车从山崖上掉下来,”那小伙转头指了指远处右手边的高悬石壁,摇摇头说,“这个位置的山顶,我看山后面仍是山。”
牛车在路上走,中途周舟下车吐了一次,他明明在家坐牛车都不吐的,可现在坐着总是感觉心慌气短,头晕脑胀。
郑则安抚他:“粥粥,不要紧张,不要想太多。”
“我们能找到,一次两次三次,我都愿意和你再来,千万别生病了,好吗?”
周舟红着眼睛点点头,伸手去摸郑则脸上冒出的胡渣,都扎手了。
他这几天满脑子全是爹爹娘亲,都没留意郑则也很辛苦,看到他难得露出疲惫的脸,周舟突然一阵心酸,嘴巴一憋,眼泪没包住,泪珠成串往下掉,郑则赶紧抱住他安慰。
周舟再也忍不住,闭上眼睛仰头哭得更凶了:“呜——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记不得在哪里掉下来,也记不得最后爹爹和阿娘怎么样了”
“我就,我就只知道喊娘亲——然后,然后河水很冰,我不敢睁眼,就晕过去了,醒来就只有我一个人,我很害怕,呜呜——”
两人外出第五天,周舟在路上崩溃大哭。
他记不起细节、也帮不上忙,这半年多来他过得很好,可爹爹和娘亲呢,他们好吗,周舟越想越觉得愧疚,越打听越害怕。
一路打听没有好消息,加上连日赶路疲乏不堪,最后还是挨不住了。
郑则抱着人哄:“粥粥,别哭,没有人怪你。”沉浸在悲伤里的人听不见,仍是嚎啕不止。
这样下去不成,人消瘦不说还会生病。
郑则决定停下来休息一天。
赶车的汉子叫刘江,郑则雇他跟着一路走,吃喝住都由郑则负责。如今正当农闲,刘江乐得有这份差事做。
三人到了一个村子,郑则让刘江钱去买草料,自己带着周舟挨家挨户敲门,除了询问住宿,他还要给周舟买一顶帽子。
“头还晕不晕?”郑则拉着周舟走进借宿的屋子,拿出刚买的帽子帮周舟戴好。
周舟摇摇头,又点头。一点点晕。
小圆脸被裹起来,只露出浸湿过的清澈眼睛,风吹红的脸蛋过两日怕是要干燥开裂了,平日柔软丰润的嘴唇此时苍白起皮,周舟在家哪有过这样?真是遭了罪。
郑则去人家灶台讨了指甲盖点儿的猪油,回来后仔细往周舟脸上抹匀,又倒出竹筒里的水让他喝点。
泪意流干后感觉口渴,水沾到嘴唇周舟才知道是温热的,他惊喜地睁大眼睛,连连喝了几口。
郑则一直在看他,等他喝完,重新把人搂到跟前:“刚刚去问那阿婆要的,我说啊,我的夫郎年纪小,在外奔波很辛苦,想讨口热水给他暖暖身子。”
说完郑则忍不住用鼻尖去蹭蹭他的,嗳,粥粥简直是贴着自己的心长的,从样貌到性格,无一不合他心意,喜爱不够,疼爱不及。
可千万别再哭了。
待在只有两个人的小屋,周舟终于笑出小窝,眼睛肿着。
“你喝,你也喝。”他着急地把装水的竹筒盖子倒满,递到郑则嘴边,“你喝嘛。”
郑则顺从地喝完水,让人好好待在房间,他花了五十文钱买了一只鸡,又让这家人帮忙烧水,杀鸡拔毛。
借了厨房,又亲自盯着小火熬鸡汤。
阿婆拿了小板凳进来给郑则坐,跟他闲聊几句,“你俩是新婚吧!”
郑则点点:“是新婚。”
“哎,你们都好福气啊。”阿婆说道。
“嗯,是我好福气。”我得更加珍爱他才行。
接受借宿的这家人,只有阿婆和一个半大的小子,郑则便舀出两碗鸡汤给他们。
分了一碗带肉块的鸡汤和几个结实的杂粮馒头给刘江,刘江没想到鸡还有他的份,这位雇主倒是大方,他连忙感谢。
花钱买的一篮馒头里,有两个白面馒头是给周舟的,郑则盯着他喝了鸡汤,吃了一根鸡腿,又慢慢把馒头吃完,这才终于放心。
哭出来后,周舟也真的饿了,喝汤吃肉的效果非常迅速,他的嘴唇立即红润起来。
“哥哥,我们还有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