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扶在那排斥中似乎记起来什么,整个人顿住,脸色奇差,难看至极。
沈献灵也小跑过来,对比在场所有人,她身上半点伤也没有,青丝束在她那里缠绕,察觉到主人的气息,便瞬间收回到谢白衣的手腕之上。
沈献灵张口想说什么,又被谢白衣的眼神吓得不敢说话。
最后是花卿天扶着顾离火过来,后者哪怕显然身受重伤,却也仍旧是拍了拍谢白衣的肩膀,先去替楚知禅看伤势如何。
“她……咳咳,她芥子空间里有药,取护心丹与固元丹先稳住伤势,”顾离火声音有些嘶哑,气息尤为不稳,“十二,以灵力护住她的心脉,助她气海调息。”
谢白衣依言照做。
花卿玉学了点药道,在旁相助。
苏扶在旁边看了半晌,最后视线落到了顾离火身上:“老五你……”
“我没救了,我知道。”
顾离火舒出一口浊气,偏头看向禁制那头,为了撑开裂口,他的最后一个机关人也毁掉了,此时序无殿的人全在起禁制。
他没看苏扶,只是轻声说:“苏扶,我的续阳丹早就吃完了,一月前师父不在,大师姐只给我找来了七天的量,后来我便离宗了。没有续阳丹,我活不下来。”
而他炼制那三个机关人时掺了自己的神识在它们身上,它们每毁一个,于他而言都是莫大的伤害。
他身体本来就是极为不好的。
顾离火现在终于抬头看向苏扶,扯了扯唇,“苏扶,但凡你现在流露出一点对宛宛的担心,我都能喊你一声‘二师兄’。”
苏扶动了动嘴唇,却未置一词。
顾离火看见他身旁的沈献灵,和重伤的楚知禅相比显得尤为讽刺,他方才面对序无殿从未变过的神色终于是在这蓦然之间红了眼眶,他咬牙:“苏扶,你不是只有那一个师妹。”
沈献灵见气氛至此,下意识要开口调和:“五师兄,二师兄他不是——”
“不对!血天仍旧在扩散!”
禁制那头忽起惊呼声,遮天玉等物已经用上了,唯剩下一个尚未完全绽开的六生令派不上用场。周同光变了脸色,这还是头一回碰上禁制不起什么效用的情况:“怎会,无用……?!”
序无殿的弟子们已经微微自乱阵脚,周同光感到不可置信,这时从禁制中传出一道男女老少不断变幻的声音:“吾要做人!—给吾一具身体!否则吾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它话音刚落,那血天中血气便翻涌,扩张的速度更甚!
玄三下意识看向周同光,“师父,怎么办?”
周同光紧皱眉头,看着血天,半晌没有一个决断。他忽然记起来什么,却是没有吭声。
那边序无殿的人已经乱了,苏扶跟着看过去,忽然听见顾离火喃喃自语了一句:“所以这便是你刚才非要拦她出来的理由吗……?”
苏扶一个:“什么?”
顾离火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连耳坠上都沾着血。苏扶看着他的侧脸,在那一刻忽然明白了什么,神色倏地一变,伸手去拦他:“不行!你不能去!”
——每一次的血天禁制落下,都是要祭血的。
也同等于祭命。
顾离火却反问:“我不去,那你去?”
不等苏扶回答,顾离火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看着血天又自己开口了:“反正我活不过一日了。宛宛一路为了这破血天拼死拼活,总不见得到头来还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受不了的。”
人之将死,他更愿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他方才拦周同光他们,并非就是见不得血天的好,只是楚知禅他们还尚未出来,而眼下便无事了。
他的这条命,是生生由师父和宛宛拖了数年,活到现在的。就算不是为了宛宛一路上的艰辛,血天若破,也是祸害两界。
顾离火看了看,大家都是身体健全有家有归处的人,定然不会有人愿意赴死。
——唯有他最合适。
“苏扶,你是个聪明人,”顾离火将耳坠取下,“种种反常如比明显,你不该从未发觉,只是你从未放到心上,所以你一昧被套在那框子里。”
顾离火又转身在楚知禅身边蹲下,将自己的耳坠轻轻放到她的手中,谢白衣看着他“……她知晓后会怨你的。”
顾离火笑了下:“那你多哄哄她,宛宛很好哄的。”
谢白衣不知如何接话。
除了楚知禅与偶有交谈的大师姐,他其实对所有人的归属感都很浅淡,就连劝,都无从开口。
最后谢白衣什么都没说。
“宛宛,”顾离火轻声对楚知禅说,“师兄明白你的话了。”
所谓弱肉强食,宛宛要当强者,他便不能去拖后腿。
分明楚知禅已经意识不清,但在顾离火起身时,她却以极轻的力道牵了一下他的衣角:
“……顾……尘。”
那两个字如一记重击,顾离火的眼泪顷刻间便落下来了。
他使劲地擦眼泪,在白净的脸上留下红痕,但那泪水仿佛擦不完,不住地滚落。最后顾离火放弃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连呼吸都是痛的。
禁制压来的感觉并不好受,血气撕咬便更不必多言。
顾离火抬头看了看血天,颜色极浅的琉璃珠一般的眸子里映着血气色 他难得骂了句脏话。
去你妈的。
“我是宛宛的师兄,我是顾尘。”他说:“才不是受你操控的一团墨水。”
他有血有肉,他很清楚,也很甘愿自己在做什么。
“唰”!
数张命符中,以朱砂描着“伍·顾离火”的那一张,焚烧殆尽。
灰烬一卷,便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