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平南平北两人从寨子中出来，见到薛可为后面不改色，撩袍跪下道：“大人，这些人都是我们从凉州带回来的，她们的丈夫儿子大多战死沙场，霍家出事儿后他们也没拿到朝廷的抚恤银子，实在没办法了，才到庆山为寇。”

薛可为觉得事情跟他自己想像的不一样，心中狐疑，却不动声色的对下面的人说：“先都带回去，好好审一审再做定夺。”

凉州，又是凉州！

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看见他后那人翻身下马，连滚带爬的走到薛可为面前，薛可为接过身旁儿士兵手里的火把，借着火光认出来，这个人是秦淮之身边儿的长随，似乎叫什么铁牛。

铁牛也不说话，从怀里郑重的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他。

帕子上还带着活人身体的温度，可里面红珊瑚米珠宝石手串儿已经脏污老旧的不成样子，黯淡无光的在雪白的帕子上毫无生气。

不过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妹妹十岁时他特地送的礼物，上面的每颗珊瑚珠子都是他亲手磨的

“从哪儿来的东西！”薛可为顾不上这些山匪，抓着铁牛问道。

“怀安城地龙翻身，附近的山脚下震出来不少尸体，这个是其中一具尸体上的东西。”

薛可为身子一晃，扶住了身边儿的树才没倒下，想到那天下棋后秦淮之问他的话，“听闻薛大人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令妹，可毕竟时间过长，大人心中要有准备，有朝一日若发现法条不能惩治恶人，薛大人该如何是好？”

安静的禅房里，薛可为松开几乎被他捏裂的茶杯，沉声道：“幼妹失踪十年，薛某始终不曾放弃过寻她。如果知她被人杀害，更是不可能放弃替她缉凶。我不知那凶手究竟有何身份，我只知，即便是天子犯罪，也要与庶民同罪！”

这时薛可为似乎懂了那日秦淮之为何这样问他

淮云被接回家中养病，萧昂伤人在前，可念在初犯，能不能和解全看秦家。

萧大人不亏为官多年，知道儿子性情，把他身边儿跟着的小厮一个一个毒打一顿，其中一个受不住刑当时就说了这把小刀是从一位同窗那儿赢来的，这几天公子爱不释手天天带着

萧大人把萧昂捆着结结实实打了一顿，亲自带着人上门认错，把赔了不少银子送了许多养筋骨的药材，秦淮之找了太医重新诊断，结果虽然伤筋可并未断筋，好好养着也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一些危险的动作要谨而慎之。

淮云恨自己无能，不光受伤大嫂还丢了，有间镖局的兄弟这几天暗暗在京城打听，有没有稳婆儿被富贵人家带走准备接生，秦淮之每天都在书房等消息，南京府的书信已经快马加鞭送出去了，锦书的老子娘也安置妥当

铁牛从后面看去，只见大人的头低着，原本挺拔的身姿显得有些微微的佝偻，仿佛有什么无形的重物压在他的肩头，必然要背负，却又背负得那般艰难。

他只知道最近事儿多，怀安城、庆山、扬州这几件事儿每样都不好办，夫人又丢在书院音讯全无

秦淮之觉得自己腔子里一股浓血卡着，但胸中那如冰如铁的执念却在清晰地告诉他，你知道轨迹又如何，那该发生的一切，也仍然会按照预定的轨道发生。

梅花竹叶的镂花长窗下，临窗小几上放着一尊汝窑白瓷美人觚，洁白如玉的色泽，里面插着丫头新掐回来的红梅，恣意柔软地散开，热烈到妩媚的红色。

‘吱嘎’一声儿门被推开，从外面走来位打扮气派的嬷嬷，见到乔悠后对她的肚子打量了一番，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夫人如此相貌怪不得让人惦记。”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个嬷嬷摇了摇头就离开了。

乔悠今日穿了身交领大襟的淡青色袄裙，领口之上一截白腻秀雅的脖颈，再往上便是那张灼若海棠的脸。

怀孕的人大多不好看，别怪她自恋，即使要临盆，身上也未见浮肿，这些日子养尊处优更显面色白皙红润，她此时正坐在铜镜前，说不出的娇艳动人。

虽然没见过乔家二老，不过她这长相确实不错，凭这副皮囊在乱世当个妖妃不成问题。

“素以，你听，是钟声。”敢抓她的绝对不是普通人，乔悠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在京城的仇家，除了邓香君在牢里，从书院明目张胆的把她带到这个地方，好吃好喝供着她，如果不是用她威胁秦淮之，就是对她有执念。

“嗯，仿佛是寺庙里的钟声。”

“素以，你从小在京城，京城附近的寺庙共有几座你清楚吗？”

素以低头想了想，“夫人，除了咱们常去的法门寺，万佛寺是皇家寺庙，除了初一、十五这种大日子，平时一概不接香客的，哦，对了，还有一座普济寺，听说里面的观音像求子最灵，平时去的人也最多。”

那天她过了中午去的书院，在这个院儿里醒过来的时候不过七、八点左右，也就是说，从书院到这里路程大概只有五、六个小时左右，她怀着孕，抓她的人肯定不能带她骑马，如果是马车的话，那这个院子应该在京城附近。

不是法门寺，法门寺她去过多次，路上景色与这里完全不同，也就是说，现在身边儿的寺庙不是万佛寺就是普济寺。

这几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不过快到新年，每年岁末大家都会去烧香还愿，而且每座寺庙前都会有些热闹的庙会。

可外面安静的很，没有香客鼎沸与小贩的喧嚣，那么这里应该是万佛寺！

今天下午来看她的那个嬷嬷不普通，进门儿见到是她后也只愣了一瞬，这种表情不是看见她怀孕挺着肚子，而是有一种：“竟然是她！”的惊诧。

她平时不常出门儿，跟她交好的夫人也不多，自然更见不到这些下人嬷嬷。

是宫里的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