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里为李大江、齐明组织一场隆重的追悼会,李书记亲自致悼词,称两人的死是西凉改革的代价,暴露出敌人的残暴,也暴露了西凉改革的艰难,西凉市委市政府必须以破釜沉舟的勇气,继续全力推进改革,绝不能让逝者的血白流
这个追悼会叶飞没有参加,因为此时他已到了天京。
去天京前一天,他去墓地看望了齐明。
天上淅淅沥沥地扬着小雨,齐明埋在城郊不起眼的一处山坡上。
叶飞顺着泥泞的小路来到墓地,却见冬梅正孤零零地站在墓前,也不知来了多久。墓前摆了几束鲜花,还有几个空酒瓶。
这一段时间,冬梅明显的瘦了一圈,脸颊深深地凹了进去,整个人都憔悴的快脱像了。
齐明的死对冬梅的打击很大,两个人本打算要结婚的。
齐明出事的时候,冬梅曾告诉过叶飞,开始她并不是太中意齐明的,只是齐明追的太紧,她才答应和齐明处对象的。这一点叶飞相信,齐明是那么个性格,只要认准的事或人,就像牛皮糖一样贴上去,甩也甩不掉。
冬梅说,后来和齐明处的久了,自己才渐渐地了解了齐明,齐明是个外粗内细的人,他表面上什么也不在乎,其实他什么都明白,她说最喜欢的就是他的厚脸皮,就是他对她的反复纠缠,那是他对她的爱的表达,没过多久,她就真正地爱上了齐明,两个人开始谈婚论嫁,谈论生儿生女,不料他却在这个时候选择了与她永别,再也不来纠缠她了,她有些失魂落魄地想念他了。
冬梅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叶飞就已经明白,这个女人已经废了,陈冲杀死齐明的同时,也杀死了他的另一半。
墓前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叶飞走到冬梅跟前,冬梅淡淡地看了眼叶飞,她的口中也散发着淡淡的酒气,阴阳相隔的一对恋人正在把酒言欢,互诉衷肠,却被叶飞打扰了。
叶飞悲伤地望着冬梅,后者两眼空空,对他视而不见,纯属灵魂出壳的那种。在这里他一句劝慰的话也说不出口,就让她尽情地悲伤吧,至少她还有为齐明悲伤的权利。
叶飞用齐明平时给他说话的腔调说:“打扰了,插个队,兄弟马上要出差,提前来看看你。”
他拿出随身带来的那瓶酒,用力拧开,继续说:“瞧瞧,我知道你好这一口,今天给你带来了瓶好酒—1573,上千块了,我一个多月的工资啊,想想都牙疼啊。”
说到这里,叶飞往地上洒下一些:“不过给你买酒,我舍得,瞧瞧,好喝吧,你是有福了,活着没喝过这么好的酒,死了却尊贵了。”
冬梅静静地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墓地,根本无心看叶飞的表演,他们都以自己的方式祭奠逝去的那个人。
叶飞又往地上倒了些酒,然后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却呛的连声咳了起来:“这家伙真厉害,活着喝不过你,死了也是你的手下败将,看我被你呛的。”叶飞眨了眨眼睛,一大颗眼泪滴落下来,还在强作笑容地说,“看啊,哥们挤了半天都没有,却被这酒呛出了一滴泪,多么体面,有人给你哭了,还是个男人。”
有些东西说来就来,比如眼泪,讲到这里,泪水忽然失去控制地涌了出来。叶飞张了张嘴,想要继续开个玩笑,声音却成了呜咽,再也说不出俏皮话了。
他不是齐明,齐明可以痞里痞气的表达对一个人的友善,把快乐、轻松传递给对方,把压力留给自己独立承担。齐明表面上总让人觉得有些玩世不恭,但朋友交待的所有事情,他却不折不扣地全部完成,他对朋友忠诚,对爱情忠贞。
齐明可以做到的,他做不到。
叶飞贴着石碑坐下,把脸靠在石碑上,感觉到躺在地下的他的冰冷、潮湿,
齐明不在了,死了。却仿佛还在身边,一如他的玩世不恭,历历在目。
叶飞想起了刚认识齐明时的情景,他对着石碑道:“还记得刚认识你时,有时觉得你笨的像个鸵鸟,执着的像头骡子,有时又觉得你非常滑稽搞笑,哈哈,我甚至还有些瞧不起你。后来我落魄了,在学校里变成了臭狗屎,谁见了谁躲,只有你,这个我心里最瞧不起的人处处帮助我,处处照顾我,也就是从那里起,我心里把你当成了最好的朋友…”
叶飞就这样说着,讲着齐明的故事,讲给一个再也听不到他故事的人。
“给我来一口,咱们三个人喝。”冬梅向他伸出手来。
叶飞望向冬梅,看到的仍是两枚空洞的眼睛,他把酒瓶递了过去,冬梅举起酒瓶灌了一口,神情木然,仿佛喝下去的是水。
齐明走了,带走了她的灵魂。
叶飞靠着墓碑,接过冬梅递回来的酒,又呷了一口,说:“你知道吗?我现在心里是多么的后悔,后悔没有早一点查看你发给我的短信,40多分钟啊,如果早一点看到,你一定会得救的。”讲到这里,叶飞不禁有些后悔连连、捶胸顿足了。
冬梅的脸色青白,全身瑟瑟发抖,望着眼前这个被雨淋成落汤鸡的男人,这个齐明最信任的人,她的眼神总算不再空洞,却充斥进了怨恨的神情:“你说什么?为什么晚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那个时候,他没有给我发短信,却发给了你,他信你,当你是过命的朋友,你真是齐明的好朋友啊,一次就把他的命给玩没了。”
叶飞脸色苍白,痛苦地闭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冬梅却疯了一样把他从墓碑前拉起来,连推带搡:“你滚,你不配做他的朋友,不配来看他,你给我滚!”
叶飞满脸羞愧,摇摇晃晃地后退,站立,向着墓地向着冬梅深深地弯下腰去:“对不起!”
冬梅扑到墓碑前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是为什么啊?”
“我这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叶飞摇晃着离开墓地,身后的那个女人仍在伤痛欲绝。
齐明,你一定在天上看着这一切,你会原谅我么?
耳边响起一首熟悉的宋词,不远处一耸新堆的墓地前,一位伤心人正站在一旁大声地吟诵,祭奠逝去的故人:
举杯风雨中,
人去楼空。
可叹茫茫楚河水,
依旧只流东。
我借天上天公笔,
写君惨淡人生。
记当时:
只有楚山客,
愤世嫉俗,
难改初衷。
欲诉万种情,
石破天惊。
天下人落天下魄,
独做寥寥寒星。
喋血黄昏空喋血,
不见旧日雄风。
看今日:
空有凌云志,
弃我而去,
何太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