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火慢炖,最磨人心神。
他知道自己要是再不反抗就离死不远了。
而若是抓住时机快准狠的拿捏住要害,指不定还能有同盟,若是拖得大鱼下水,不一定没有与皇帝掰手腕的资本。
窦怀贞就是这样的人。
窦怀贞出自扶风窦氏,是北周至隋唐的顶级门阀。
先祖窦毅为北周上柱国,其女太穆皇后窦氏是唐高祖李渊之母。
窦抗、窦威等曾为唐初宰相,家族与李唐皇室世代联姻。
所以窦氏在伪周治下不好过。
可窦怀贞却另辟蹊径,找到了门路。
先靠着门荫入仕,再依附于武三思,后攀附上了韦香儿,更是为了求升迁,娶韦香儿乳母王氏,同时又紧抓着妖后不放。(正史中不是投靠武则天,是投靠太平公主。)
皇帝给了李显哀荣,也就基本对韦香儿与其背后韦氏的所作所为轻轻放下了。
可窦怀贞慌张啊。
他借着这些得势的人物,作威作福、中饱私囊、抢占民田、掠夺盐铁……
与韬光养晦的窦氏大部分族人不同,他自诩过得辉煌,他是家族里面昂首挺胸的大人物。
他好不容易得来的财,就这样吐出去,他不甘心。
他好不容易爬上来的路,就这样退下去,他不甘心。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不甘心,所以他必须且只能提子女。
因为这样他能背靠窦氏,且能攀扯上韦氏,若是运气好上一好,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拉崔神基下水。
大家都是极有可能被清算的人。
你们,理应和我站在一起才是。
所以他站出来,礼数做全以后,一脸悲切的对李唯叩首道,
“臣泣泪叩阙!”
本该说泣血的,可‘珠玉在前’,窦怀贞不敢说。
“赫连公此策,酷似武周摧残宗室旧事!
竟欲驱天下世家嫡裔于三九寒天徙居朔丹,名曰‘观风’,实乃借刀杀人之计!(观风:观察自然景象与人文风貌)
昔晁错削藩尚存余地,今公欲使旧族血脉冻毙于阴山风雪!
他人或未之知,然朔方边鄙所出之赫连侍中,宁有不晓乎?
匈奴冬则风寒,堕指者什二三!
若世家子女暴骨荒原,公当效商君车裂以谢天下耶?
可怜吾等诗礼传家之辈,竟沦落到鬻子卖女避祸!”
说罢,窦怀贞便掩袖泣泪,颇像是被逼得家破人亡了一般。
屁股决定脑袋。
朝堂上不乏有跟窦怀贞持相同观念的朝臣。
讲的好听些是天宁、龙兴之地,说实在话那不就是边疆苦寒蛮夷之地?
冬天去了,夏天回来的究竟是人,还是灵柩?
是健康的,还是残疾的?
但他们只是心中赞同,不会站出来表态。
朝堂新立,他们都在相互试探底线。
谁都不知道皇帝的底线在哪里,他显现出的秉性又是弑杀,何必赌上九族去搏一搏。
如今这样的局面,再退一退他们也能接受,毕竟其他家在武周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在这些人的观念中,这也不是畏惧了皇权,怕了怯懦了,这叫潜龙勿用、藏器待时,只要皇帝露出一丁点破绽,或是有了后退之意,他们就一定会扑咬上去,将皇帝吃个体无完肤。
可也有觉着窦怀贞实在是愚昧、迂腐、守旧、不识时务的。
腐朽的守着旧观念,高高在上的。
吐蕃崛起了,伪周被打的溃不成军。
可伪周军再差,拿的也是贞观时的军备。
如果说这是因为府兵参差不齐、将领无能,那也能稍微粉饰一下太平。
可被落魄皇子,带着边疆蛮夷,以天神下凡之威,自朔北一路凯歌的打进了长安,这又该如何解释?
长安朝堂上的旧朝臣们,时至今日,你们可知那地动山摇的陨星是什么?
新帝都能掌控天罚了,你们还是以五十年、百年如一日的陈旧目光看待如今的新政、不思进取、不知开拓,未免太过可笑了。
草原是苦寒不假,可陛下带来的将士,有多少都是出自那等苦寒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