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赫自然对跑腿没什么意见,只是他有些疑惑,心里有些不踏实,于是在临走前,还是用了最熟练的母语对康居达干问道,
“爹,儿子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陛下到现在还是不给您官职?
没有官职,却来管理国库的账目问题,这合适吗?
儿子总有点害怕。”
康居达干看着儿子立在雕琢得好比鬼斧神工一般漂亮的木门前、逆着晨曦担忧的面孔,他叹了口气,
“唉……
你啊,思想太不积极。”
布赫被康居达干训斥的有些懵懂。
当然,康居达干的语气倒也不严肃,只是透露出了一股惋惜,这种好比无力的惆怅让布赫很陌生。
见布赫还是没有介到自己的意思,康居达干只好摊开了明说道,
“你还是不懂陛下。
他但凡真要我们死,我们都不可能活着从火罗部一路走到现在。
既然活着,那肯定是有用,但无论是什么用,都不会是替死鬼。
你爹我啊,一辈子钻钱眼里了,生来来财,去啊……爹就只争取不是为了财而去了。
这里跟草原不一样。
不,当我们成为大唐人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爹做事前得为你们多想一想了。
我不再是你们头顶的天了。”
“爹……”
布赫自然不懂康居达干的惆怅。
可大唐人和草原人不一样的概念他当然是明白的。
大唐人荣耀但规矩也多,虽然再也做不了那种来财的买卖,但却能给他们蜗居在草原一辈子都换不来的富贵和荣耀。
端看天宁如何、旧朔丹如何,这浅显易懂的道理,他早就知道了。
如今更是来了长安,见到了梦中的神都,一瞧宫中果然处处不凡,可他们的身份却一直没有变过,这让布赫有些担忧,陛下该不会是不要他们了吧……
康居达干叹息,布赫在做生意的时候瞧着精明,可到底是没有经过事。
布赫出生的时候,康居达干已经扫平了所有的障碍,成为了火罗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酋长。
他还不足壮年的时候,就遇上了火罗部内斗。
他杀了比自己大二十岁的兄长,也掐死过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
更骑过马、扛过刀,为稳固玉石之路而拼杀过。
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带着沾染过血的脚印。
就像是中原人说的,世子之争素来如此。
草原本荒芜,火罗部的财富是所有人心中的宝石,因为有了钱、有了牛羊、有了这条玉石之路,他们就有了一切。
饶是汗王也不敢和他们鱼死网破,因为是朔丹离不开火罗部。
可今日,是大唐离不开旧火罗部吗?
不是的。
任凭再多的钱财、刁钻的诡计,都会在唐军无情的天威下荡然无存、化成灰烬。
就算有机会玩些诡计……
先过赫连孛和李老那关吧。
这两座高山都翻不过,还想再翻过那群新出现的中原人,去算计陛下?
算计算计自己什么时候埋,勉强算个吉时吧。
所以自那一日在火罗部营帐群前恭迎陛下的时候,康居达干就知道,变天了。
被赐婚的时候,康居达干没多想,只是觉着这贵婿有点难办、但也非常有面儿。
当看着太原那一把火烧光了太原王氏、文水武氏的时候,康居达干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的身后是整个康居氏族人。
他作为前酋长,康居氏的领头人,他若错,轻而易举就可以让康居氏从大唐的舞台上消失。
原来不是陛下不想给他一官半职,而是陛下知道彼时的他觉悟不够。
他不像毕力格那么忠诚,也不像赫连孛那么老辣,他若是入朝为官,依着那‘做生意’的思维,动着那‘利益的小脑筋’,用不上几刻钟,就可以把自己满门送进火葬场。
只知道闷着头跟他干,学了一身旁门左道的布赫,又怎么会有积极正确的、在仕途上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