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赵无垢转身便走,再没有多看一眼。
李毅与霍云紧随其后,留下满营的头人,呆呆跪在三具无头尸和一地血污中,如坠冰窟。
帅帐的帘子落下,隔绝了帐外所有的哀嚎与绝望。
那浓重的血腥气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挡在外面,一丝也透不进来。
赵无垢随手解下玄色大氅,丢在架子上。
他走到案前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迟滞。
仿佛刚才下令斩杀三名部落首领的,不是他。
李毅与霍云跟了进来,二人甲胄未解,身姿笔挺,却难掩眉宇间的震动。
帐内的安静,与帐外的死寂,形成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霍云年轻的脸庞上,激动与崇拜交织,呼吸都比平时粗重几分。
而李毅,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此刻却紧抿着唇,垂下的手下意识地攥成了拳。
赵无垢端起茶杯,热气氤氲,模糊了他平静的面容。
他没有看他们,只是淡淡开口:“你们在怕什么?”
不是疑问,是陈述。
李毅身体一震,抱拳道:“殿下雷霆手段,臣……只是没想到殿下会做得如此决绝。”
“决绝?”赵无垢轻笑一声,放下茶杯,抬眼看向他,“李毅,你告诉我,百年来,我大乾与草原打了多少仗?签了多少次和议?又有多少次,他们撕毁盟约,卷土重来?”
李毅哑口无言。
史书上的记载,军中的卷宗,都化作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口。
屡降屡叛,烧杀抢掠,仿佛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怀柔,不过是姑息养奸。”赵无垢的声音冷了下来,“给他们牛羊,给他们布匹,只会让他们膘肥体壮,好有力气再次挥刀南下。今日饶了他们,不出十年,甚至五年,他们就会养出新的野心,诞生新的巴图和阿古拉。”
“到那时,我大乾边境,又要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又有多少士卒要埋骨沙场?”
他的话不重,却字字诛心。
李毅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只看到了今日的血,而太子殿下,看到的是未来百年的血。
“草原的根,在于部落。牧民只知有头人,不知有朝廷。他们的文化,就是狼的文化,弱肉强食,永远臣服于更强的狼。”
赵无垢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是在敲打着两个心腹的心脏。
“所以,孤要做的,不是成为那头最强的狼。而是要敲碎他们的獠牙,拔掉他们的利爪,将他们彻底变成……我大乾的牧羊犬。”
“废部落,设州县,让政令通达每一顶帐篷。收赋税,归朝廷,断绝他们拥兵自重的可能。”
“至于质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二人,“那不是质子,那是种子。孤要在他们心里,种下我大乾的魂。十年,二十年,等这些在京城长大的草原之子回到故土,他们说的,是我大乾官话;他们想的,是我大乾的江山社稷。到那时,草原,才算真正姓了赵。”
一番话说完,帐内落针可闻。
李毅豁然开朗,之前所有的疑虑、震惊,全部化为难以言喻的敬畏。
他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殿下深谋远虑,运筹帷幄,臣……心悦诚服!臣愿连夜草拟州县划分、官吏委任之策,请殿下定夺!”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一劳永逸!
一旁的霍云早已听得热血沸腾。
他“哐当”一声也单膝跪下,甲叶碰撞,声音铿锵有力。
“殿下!末将请命!”
他抬起头,双眼亮得吓人,像一头亟待捕猎的幼狼。
“明日监督各部头人交出长子,若有半分迟疑、半句怨言者,末将愿为殿下手中刀,叫他步阿古拉的后尘!”
这才是他该追随的雄主!
杀伐果断,气吞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