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书房那一豆灯火在黑暗中摇曳,如同黑夜中的萤火,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
秦玉兰轻巧地翻过围墙,月光下她的身影如同一只灵巧的猫儿。她贴着墙根前行,每一步都稳健而无声。经过花园时,一阵冷风掠过,带来几许幽兰的清香,却让她不由得蹙眉。
这香气,似曾相识。
上一世,楚恒王书房里就种着这样的兰花。那时的她,也是这般潜入书房,却不知前方等待她的是怎样的命运。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秦玉兰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她无声地来到书房窗下,借着月色打量着内里的情形。
烛光昏暗,案前空无一人。
她眉头微蹙,直觉告诉她,这里有诈。
果然,下一刻,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身后箍住她的脖颈。带着墨香的气息在耳畔响起,温热的吐息拂过耳廓:“秦姑娘深夜造访,本王受宠若惊。”
楚恒王的声音低沉悦耳,若是不知情的人,定会被这温柔的语气所迷惑。可秦玉兰只觉一阵恶心上涌,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她皮肤上爬行。
她毫不犹豫地抬肘向后击去,招式凌厉,却被对方轻易化解。楚恒王的手掌微微用力,将她禁锢得更紧:“为何对我如此敌意?我待你一片真心。”
“放开!”秦玉兰冷声喝道。
楚恒王松开了钳制,却依旧站在她身后,灼热的目光令人不适:“你总是这样,明明我对你无害,却总是戒备着。”
秦玉兰转身,月光下,她的眼神冷得像冰:“无害?”她冷笑一声,“你这种表里不一、草菅人命的小人,也配说这种话?”
“你又何曾了解过我?”楚恒王的眸色暗了暗,“在这皇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若不争,难道等着被人踩在脚下?”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书房内回荡。
秦玉兰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指尖微微发颤。她眼中怒火燃烧,声音却冷得刺骨:“那四十八条人命就该死?你出身皇族,锦衣玉食,谁敢欺你?可那些无辜的女子,她们的命就不是命?”
她抽出腰间软鞭,银色的鞭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这一鞭,为死去的冤魂!”
鞭影如银蛇,直取楚恒王面门。
“这一鞭,为你的丧心病狂!”
破空之声呼啸而过。
“这一鞭,为你的虚伪面具!”
每一鞭都带着十足的力道,楚恒王却纹丝不动地承受着。他的衣衫被鞭风撕裂,露出下面的伤痕,却依旧凝视着她:“你打,随你打。只要能让你消气。”
“呵。”秦玉兰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收起你这套把戏,对我没用。上一世的教训还不够吗?”
“上一世?”楚恒王很疑惑,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深情的模样,“你怎么就不能相信我一回?你我之间自有缘分,待我得偿所愿,愿与你共享富贵。”
秦玉兰只觉可笑至极。
这话她在上一世听过太多次,只不过换了个说法罢了。那时的她天真地相信了这个男人的甜言蜜语,最后却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她冷冷开口:“你的自信从何而来?就凭你是个男人?什么狗屁缘分,若真有缘,也是我来收拾你的孽缘。”
楚恒王面色一僵。
秦玉兰最后一鞭抽在书案上的青花瓶上,瓷器碎裂的声响惊动了外面的人。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楚恒王伸手想要拉住她。
秦玉兰避开他的手,冷笑道:“怎么?还想留我用膳?”
韩亮匆匆赶来,却只看到一道倩影从窗口掠过,月光下,那身影轻盈得如同蝴蝶。
他看向满身伤痕的主子,心中暗暗吃惊。传闻中仙姿玉貌的神医,分明是个杀伐决断的女魔头。
“去查,她的所有软肋。”楚恒王望着满地狼藉,“本王要她心甘情愿留在身边。”
韩亮应声而去,心中却觉这比登天还难。那位秦姑娘,明显对主子恨之入骨,又怎会甘心就范?
翌日清晨。
秦玉兰刚踏入相府大门,就看到赵氏笑盈盈地迎上来。她穿着淡青色的襦裙,发间簪着一支白玉簪子,整个人看起来温婉可亲。
“可算把你盼来了。”赵氏拉着她的手,满脸慈爱,“我刚从翠云庵回来,那些孩子都很想你。”
提到翠云庵的孩子们,秦玉兰柔和地问:“婉婉可好?”
赵氏欣慰地说:“那丫头在寺里过得逍遥自在,教那些女童读书写字,比在家时开朗多了。”
她叹了口气, “以前总觉得女子不嫁人就是天大的罪过,现在才明白,活得自在才最重要。”
“夫人说得是。”秦玉兰浅笑。这位相府夫人,是她在这世上为数不多能交心的人。
“你们在说什么?”卫丞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位在朝堂上威严赫赫的丞相,此刻竟有几分局促。他的目光在秦玉兰身上停留片刻,欲言又止。
赵氏白了他一眼:“还不快来喝茶,玉兰有要事相商。”
卫丞相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是啊,是啊,有什么事慢慢说。”
卫丞相匆匆入座,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冠。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他略显疲惫的面容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目光中带着几分欣赏望向秦玉兰,能让这位年轻的神医主动登门,必然非同小可。
“玉兰有何要事?”他温声问道,同时示意赵氏上茶。
秦玉兰直视着他的眼睛,神色凝重:“丞相,威远公如今在何处?”
这个问题让卫丞相神色一凛,茶盏微微一颤,几滴茶水溅在案几上。他下意识看向赵氏,责备地说:“不是让你别告诉玉兰这事?”
赵氏握紧手中茶盏,指节微微发白。她昨日去青云山居时,实在没忍住说了。那位曾叱咤风云的威远公,如今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她实在看不下去。
“无妨,”秦玉兰轻声道,目光略显深远,“威远公儿媳柳氏产子时,我曾在场。他的事,我略知一二。”
赵氏眼前一亮,惊讶地放下茶盏:“原来那位开膛取子的产妇就是柳氏。难怪,难怪当时”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秦玉兰点头不语,目光落在卫丞相身上。屋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檐下风铃偶尔发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