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芝从窗根下搬出一个沉甸甸的坛子,手指轻轻掠过坛口的封泥。陶土的触感微凉,隐约能闻到里面渗出的香气。秦雨荷小心翼翼地揭开封泥,浓郁的香味瞬间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从坛子里捡出几个卤得油亮的羊蹄,放进锅里热了热。滋滋的声响中,香辣的气息愈发浓郁,连灶台前的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起来。
将热好的羊蹄端上桌,香气四溢。赵玉芝笑眯眯地给司文远兄弟俩一人夹了个羊蹄,“尝尝雨荷做的,可香了。这孩子就是有手艺,连这种别人不要的东西都能做得这么好。”
司文阳迫不及待地抓起来就啃,结果被辣得直吸气,眼泪都快出来了,“哎呦,好辣好辣!不过太好吃了!”他一边呼着气一边又咬了一大口,油汁顺着下巴滴在衣服上都浑然不觉。
司文远也拿起一个,咬下去的瞬间眼睛就亮了。肉质软烂,香辣适中,连骨头都酥得能嚼碎。他平日里最爱吃辣,可为了照顾父亲的身体,小妹做饭总是清清淡淡的。想吃辣的时候,也就是洗个辣椒蘸酱吃。这样香辣鲜美的滋味,还真是头一回尝到。
“这真是羊蹄?”司文远一边啃一边问道,“我听说回族饭店都不要这个的,怎么你能做得这么好吃?”
“可不就是羊蹄。”秦雨荷也拿起一个咬了口,想起前世那位蜀地大嫂教她的做法。先用姜片和料酒焯水去腥,然后加入八角、桂皮、花椒等香料,再放入自己特制的辣椒酱,文火慢炖。
现在日子好过了些,赵兰芝也舍得给她买肉,这段时间她可没少做些好吃的。每次看到司文远兄弟俩吃得开心的样子,她心里就暖暖的。
看着两个男人狼吞虎咽的样子,赵兰芝心疼地摸了摸司文阳的头,“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你妹妹不在家,今天就留在我这里用餐吧。文阳还小,可不能随便对付。”
司文远偷瞄了眼秦雨荷,见她低着头专心吃饭,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只好对赵兰芝笑道:“多谢婶子照顾了,我把伙食费算在工资里。”
“算什么算!”赵兰芝摆摆手,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你们是自家孩子,还跟婶子这么客气做什么。”
“不行,这钱我得给。”司文远坚持道,眼神坚定,“不然我也不好意思来吃饭。再说现在我也挣钱了,不能总是占婶子便宜。”
饭后,司文远依依不舍地站在门口,目光在秦雨荷身上流连,“雨荷,我走了。”
秦雨荷淡淡点头,“明天见。”说完就转身收拾碗筷去了。
关上院门,她听到外面司文阳调侃他哥的声音,“哥,你这眼神都快把人家盯穿了!你是不是还下次打算在这蹭饭,还想在这住呢!”
“臭小子,看我不打死你!”接着就是一阵追逐打闹的声音,渐渐远去。
秦雨荷站在厨房里洗碗,听着外面的动静,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第二天一早,司文远准时到了工地。初春的晨风还带着些许寒意,工地上已经有不少人在忙活了。
大壮和哑巴他们也都来了,正在整理工具。陈江岳带着方永强和周安建姗姗来迟,远远地就看见司文远站在那里指挥着工人们干活。
周安建看着司文远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昨晚陈江岳找到他,说只要他学会探金的本事,每月就给他二百块当金把头。这诱惑对一个普通工人来说实在太大了。
可是之前的事司文远会教他吗?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跟上司文远的脚步。
“一步三换底,”司文远用脚试着地面,动作娴熟而专注,“这是赤龙土,这是砂岩层。来,先按赤龙土干。”他一边说一边示范,脚下的动作看似随意,实则暗含玄机。
周安建搬了个小板凳过来,“远哥,你坐。”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
司文远看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了什么,但还是轻笑着坐下了。他知道在这个工地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但只要不伤害到他在乎的人,他也不会太过计较。
正午时分,秦雨荷端着饭盒走在田埂上,远远就看见几个人在河边忙碌的身影。她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棉袄,脚下的步子却不自觉地加快了。
河边的空气更冷,刺骨的寒意顺着衣领往里钻。秦雨荷看见司文远正蹲在河边,专注地摇晃着淘金盘。他的动作娴熟而有力,扭动摆荡来回晃,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被冻得通红的手上,那双手却依然稳健有力。
这些天她送饭时经常看到他这样的动作,却总觉得看不够。有时候她会想,这个男人仿佛天生就该和这片河滩、这些金沙打交道。
“雨荷来了!”大壮第一个发现了她,搓着冻僵的手跑过来,咧着嘴笑得憨厚,“今天又给我们带什么好吃的?”
其他人纷纷抬头,眼睛都亮了起来。寒冷的冬日里,一口热乎乎的饭菜就是最大的慰藉。
秦雨荷将饭盒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开始给大家分饭。今天她做了木耳大葱炒肉,还炖了一锅白菜土豆。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味在寒风中飘散,勾得人直咽口水。
“远哥,多给你盛点肉。”她轻声说着,多舀了两勺肉放进司文远的饭盒里。他这些天累得很,得多补补。
陈江岳立刻凑了上来,挺直了腰板:“我也要多加点肉!”他今天总算学乎了,不再穿着那身不合时宜的呢子大衣,而是裹着厚实的棉袄。只是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让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秦雨荷象征性地多加了两小块肉,算是给足了这个出资人的面子。她余光瞥见陈江岳不满地撇了撇嘴,心里暗自冷笑。
周安建站在一旁,目光时不时地瞟向司文远。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如今却像那河水一样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