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除夕的焰火仍旧是流光璀璨的。
如花似锦,仿若永不停歇。
孟婉兮喃喃开口:“采桑,婺城当年也是有这么热闹的吧?”
采桑抬头看了一眼,叹声道:“大抵是吧。”
她只是随口敷衍着,任谁都知晓婺城一个小地方,怎么都不会比得上皇城今日热闹的。
孟婉兮脸颊有些病弱的苍白,眼睫低垂着,忽而瞧见了阶下的人,目光一顿。
采桑也看了一眼,凑近她道:“是督公呢,娘娘可要婢子唤督公前来与娘娘叙话?”
曹元淳慢慢在宫道上踱步,似乎心有所感,也抬头朝着这处看来。
夜色太浓重,孟婉兮瞧不清他的神色,只顿了一下摇头道:“不必了,司礼监值夜而已,他自有他的事要做,咱们不必……”
她话没说完,就看见曹元淳已经跨上了阶朝着这处凭栏走了过来。
孟婉兮微怔,采桑十分识趣地后退了几步。
那人如今的身份可以自由穿行于内廷和后妃宫殿,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便是有宫人瞧见也没什么。
只是说几句话而已。
焰火还在噼啪燃着,那人着一身御赐的蟒袍,自光影纷叠里走了过来。
他看着眼前似乎又清减几分的女子,缓声张口。
“小姐。”
孟婉兮心里低叹,面上神情不变道:“督公该唤我宜嫔才是。”
她已不是十几年前婺城孟宅里那个无忧无虑攀假山放纸鸢的小姐了。
如今她已二十六年岁,孩子都已八岁了。
曹元淳渐渐沉默下来,仿佛也明白了他们之间的身份,只是一直很难转过弯罢了。
他还是习惯唤她一句小姐。
沉默在两人中间逡巡了片刻,曹元淳也抬头看皇城上方的焰火,轻声道:“娘娘可还记得,昔年婺城的上元灯节,焰火也是这样的热闹。”
孟婉兮眼里一亮,很快又暗淡下去。
她唇畔露出个笑,却轻的像没有重量的云:“自然记得,我说我想出府,可爹娘都将我拘在府里,后来还是你带我偷偷出去看了灯会。”
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曹元淳还不是如今的提督太监,只是婺城孟宅里一个下人。
他们两个,算是青梅竹马长大的。
虽说府中小姐和一个身份低贱的下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有什么交集,可孟婉兮实在是被孟修祉拘得久了,心里也渐渐有了一些隐秘的张扬的想法。
当时也唯独眼前这人懂她。
那时的年岁也是不懂什么喜不喜欢的,只是知道在一起玩,她每回出府都会点他随行,后来有一回她从叔父家探亲回去,途中遇到了山匪,也是他奋不顾身地为她挨了一刀。
孟婉兮没觉得有什么,可她的哥哥似乎看出了点这个年长她好几岁的男子心思,趁着她不在就将他发卖了出去。
刚好那批人是要送进宫去做阉人的。
她哥哥与她说,是他自己离开了。
两人后来都再没见过,直到九年前孟婉兮也被送进了宫。
曹元淳一直在明里暗里护着她,有什么好的东西或者宫里的赏赐,他都会遣自己人来送。
却也守着一条清晰的界线,并不似今日这样唤她小姐。
许是今日除夕,他也饮了些酒吧。
曹元淳缓缓垂眼。
他一直与自己说,他之所向,无论是权势还是旁的什么,都落子无悔。
可如今看着当年笑靥如花少女一副不胜病弱的模样,他就会在心里扪心自问。
真的无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