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喃喃道:“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样的天神,可不好送走啊……”
迦陵频伽的眼眸之中,金光流转,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白姬,尽力去做吧。”
祭祀官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祭典仪式。
在仪式的中途,明轮圣螺残片被供奉于鲜花与香烛之中时,天空中的湿婆幻象陡然又变得更加巨大了。
湿婆幻象的脸上露出了愤怒且悲伤的表情。
湿婆的额头上,那恐怖的第三只眼睛正缓缓睁开。
这个时候,随着编钟的声音换了一个曲调,献舞的仪式正式开始。
礼官们听见编钟声,次第退出了主祭台。
元曜强自镇定地走上了献舞的祭台。
小书生头发披散着,穿着一身天竺舞者的华服,外面罩着薄如蝉翼的火浣衣,踏着坦达瓦之舞的舞步,走上了祭台。
元曜心中十分紧张,他无意中抬头看见天上黑云压顶一般巨大的湿婆幻象,顿时吓得头皮发麻,双腿发抖。
虽然身处缥缈阁,跟着白姬、离奴经历过一些恐怖的妖鬼事件,但那些妖魔作祟的恐怖虽然让人害怕,却不会让人丧失求生欲。而这灭世的恐怖却是神明发怒,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置身其中,让人能够切身体会到神明与人类之间的力量差距。——那是无法跨越的天堑鸿沟。
灭世的压迫让人除了恐惧之外,更多的是感到无能为力和绝望。
元曜恐惧,且绝望,他觉得自己即使跳完送神舞,也没有多大的作用。他本能地只想拔腿就跑,逃避这一切。可是,当他看向舞台下,人群中的白姬时,心中却又莫名地激发出了一股勇气。
白姬正望着他,明亮的眼眸里带着期盼。
元曜的心底顿时激起了无限的勇气,他觉得自己不能胆怯逃走,落荒而逃会让她失望。他希望自己能够保护她,替她分担一部分沉重的救世责任。
她想要送神离去,他哪怕豁出性命,也得陪她一起把神厄送走。
灵魂有了信念,脑海中也就有了目标,心底也就有了勇气,元曜也就不害怕了。他把生死置之度外,并将心中的恐惧与杂思全都摈弃,内心深处宁静无波,沉稳地按照节奏跳起了送神之舞。
迦陵频伽引吭高歌,唱出了让人沉醉的绝世妙音。
元曜在祭台上跳起了坦达瓦之舞,他的舞姿充满了力量,举手投足之间,动作流畅如一条浩瀚壮美的星河流淌过无垠的夜空。
在送神之舞和妙音仙乐之中,天上的湿婆幻象又起了一些变化。
湿婆额头的第三只眼睛停止了睁开,并且开始缓缓地闭上。
湿婆幻象也不再那么清晰,甚至仿佛水墨画被浸湿之后,缓缓地变得模糊起来。
不出意外,应该能送神离去。
甚至,神明都不会喷出灭世之火。
看起来,一切还是蛮顺利的。
蓝天白云,阳光明媚,太阳照耀着大地。
如果不是天空中有突兀而恐怖的湿婆幻象,这应该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宁静夏天。
忽然,晴朗的天空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这种变化非常细微,武则天、文武百官、禁卫军队,围观的百姓都没有感觉,完全不曾感受到。
白姬却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天象变化的隐兆。
白姬抬头,望向了晴朗的天空。
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察觉这一异常的,还有一辈子在司天监观星望月,与天地星辰打交道的老星官。
他就站在白姬的身边。
老星官虽然因为年迈而眼睛花了,耳朵也有点聋,但是这种天地间的细微异变却并不通过感官来传达,而是通过一种灵感而觉知。这种微妙的灵感,先于感官的触知,它来自于一生沉浸天象观察的经验沉淀。
老星官颤巍巍地道:“白姬大人,这天象……要变了呀。”
白姬低声道:“老星官,您不是说,天狗食日不会撞上祭典,十天后才开始的吗?”
老星官小声道:“那是占卜的结果。一般来说,占卜都是不准的。不瞒您说,我们司天监占卜,都靠事情发生之后,再按照结果来找理由把卦象圆回去。”
白姬听了,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
事情已经发生了,争论也是无益,顾不得和老星官纠结占卜的事情,白姬望着天空,心念电转,思考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异变,寻找着解决方法。
灵感先于感官,当众人的感官开始察觉天象异变时,异变已经开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