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对抗强迫”本身就是一种强迫
意识到自己有强迫症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是“逼自己改掉写日记的规矩”。
我故意用不同颜色的笔在同一页写字,故意让字迹东倒西歪,故意写错字后直接划掉,甚至故意隔几天不写。
可每一次“反抗”,都像在和自己拔河,越是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就越在意。
有一次我试着“随意写日记”,写下“今天吃了一碗牛肉面,加了双倍辣,辣得眼泪直流”,写完后觉得“太口语化”,必须改成“今日午餐为牛肉面,添加双倍辣椒,食用后眼部出现泪液分泌”;看到“辣得眼泪直流”被划掉,又觉得“太刻意”,应该保留原来的句子;反复涂改了十几遍后,那一页纸变得千疮百孔,最后我把笔摔在桌上,突然很想笑——我以为自己在“对抗强迫”,其实只是用一种强迫(逼自己“不强迫”)对抗另一种强迫(必须完美),就像在原地打转的陀螺,看起来很用力,却始终没走出那个圈。
这种“自我对抗”让我陷入了更深的内耗。我开始失眠,躺在床上时会反复回想“今天的日记有没有写错字”;我开始回避社交,怕聚会耽误写日记的时间;我甚至开始讨厌“记录”这件事,看到笔记本就浑身难受。
有一次朋友借我的课堂笔记,看到我笔记上“整齐到像打印体”的字迹,羡慕地说“你也太自律了吧”,我却在心里苦笑——这哪里是自律,这是用自律的外壳,包裹着一颗害怕失控的心。
直到去年冬天,我在整理旧物时翻出了初中的日记本。
那本日记的最后几页是空白的,只有一页上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今天不想写完美的日记,只想说:我好累啊。”
字迹被橡皮擦过,淡淡的印痕像一道浅浅的泪痕。原来早在十几年前,我的内心就发出过求救信号,只是那时的我太执着于“完美”,根本听不见。
四、与自己和解的“松绑时刻”
决定停止写日记,是一个偶然却必然的瞬间。前几天加班到深夜,回家后脱力地坐在沙发上,脑子里闪过“该写日记了”的念头,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我看着茶几上那本摊开的日记本,突然发现自己对它没有了“必须完成”的执念,反而生出一种“就这样吧”的释然。
那天我没有写日记,而是窝在沙发上看了一部老电影。电影里的女主角说:“生活不是数学题,不需要每个步骤都精准无误。”
听到这句话时,我突然鼻子一酸——原来我早就知道“不必完美”,只是被强迫症的惯性推着,不敢停下追逐“绝对正确”的脚步。
第二天早上,我把所有的日记本收进了书柜最底层的箱子里,没有扔掉,也没有再翻开。
它们是我人生的一部分,记录了我的偏执与挣扎,也见证了我的成长与觉醒。只是从今天起,我不必再用“写日记”来证明自己“过得很好”了。
现在的我,会在手机备忘录里随手记下“今天的云像”,会在餐巾纸上画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代替“开心”,会在和朋友聊天时直接说“我今天有点难过,不知道为什么”。
这些“不完美”的记录,反而比工整的日记更接近生活的本质——它有褶皱,有缺憾,却充满了真实的温度。
我依然会有强迫症的瞬间,比如看到抽屉没关好会忍不住去推,看到筷子摆歪了会悄悄扶正,但我不再和这些瞬间对抗了。
就像接受“天会下雨”“花会凋谢”一样,我开始接受“我偶尔会偏执”。强迫症或许永远不会彻底消失,但它再也不能定义我的生活了。
五、放过自己,是终身的修行
写下这些文字时,窗外的月光正落在书桌上,那里空荡荡的,没有日记本,只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茶雾袅袅,模糊了桌面的木纹,像极了那些被我刻意“修正”过的生活细节——其实不必那么清晰,不必那么整齐,模糊一点,反而更自在。
我们总以为“控制”能带来安全感,却忘了人生最珍贵的,是“允许一切发生”的勇气。
允许自己写错字,允许自己打乱计划,允许自己偶尔“不完美”,就像允许春天有落叶,允许夏天有凉风,允许生活有不按剧本上演的瞬间。
停止写日记,不是放弃记录生活,而是放弃用“强迫”绑架生活。
真正的自我接纳,从来不是“我必须做到最好”,而是“我可以不够好,但我依然值得被爱”——被别人爱,更被自己爱。
往后的日子里,我想学着和自己的强迫症“和平共处”:它来的时候,我不抗拒;它走的时候,我不挽留。
就像对待一阵风,一片云,不必抓住,不必追逐,只需知道:我本身,就比任何“完美的记录”都更重要。
这场与日记的和解,其实是与自己的和解。而放过自己,从来都不是终点,而是终身修行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