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葙明目记
暮春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百草镇的青石板路,将百草堂的朱漆招牌染得发亮。药香从雕花木窗中飘出,混着隔壁包子铺的蒸笼热气,在街巷里酿出独特的市井气息。王宁站在柜台后擦拭青花药罐,月白色长衫袖口沾着几片干枯的薄荷叶——那是清晨配药时落下的痕迹。
“哥,后山那片野菊该收了。”扎着双髻的王雪抱着药篓从后院走来,粗布裙角沾着草屑,“张阳哥说再等两日,花就败了。”话音未落,木格门“吱呀”被撞开,裹挟着一股汗腥味。满脸通红的李大爷扶着门框直喘气,浑浊的眼睛蒙着层白翳,血丝蛛网般布满眼球,“王大夫!救命啊我这眼睛,怕是要瞎了!”
正在研磨朱砂的张阳闻声抬头,深褐色粗布长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布满药渍的手腕。他快步上前扶住老人,指腹触到对方滚烫的额头:“李叔,先进里屋躺着。”转身对王宁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将老人安置在诊床。铜盆里的清水映出李大爷痛苦扭曲的面容,水盆边沿的艾草香囊轻轻摇晃。
“目赤肿痛,视物昏花,脉弦数。”王宁搭脉的手指微微收紧,“肝热上扰清窍,这病来得蹊跷。”张阳从墙上取下《本草经解》,泛黄的书页在指尖翻飞:“前日在鹰嘴崖下,我见着大片青葙长势正旺。《药性论》说它‘治肝脏热毒冲眼’,正对症。”他说着,从药箱底层摸出个油纸包,黑色种子在掌心泛着油亮光泽。
与此同时,济世堂内檀香萦绕。孙玉国斜倚在紫檀木太师椅上,翡翠扳指摩挲着鎏金算盘,听刘二狗汇报百草堂的动静。“掌柜的,那李老头真去了百草堂!”刘二狗搓着粗糙的手掌,鼠目滴溜溜转,“说是要用什么青葙子,听都没听过的玩意儿。”
孙玉国的金丝眼镜闪过寒光,将算盘拨得噼啪作响:“散布消息,就说百草堂拿野草害人。”他起身整理藏青色缎面长衫,袖口绣着的灵芝暗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再让钱多多去探探口风,青葙子若真有用哼,不能让他们独美。”
暮色渐浓时,钱多多摇着折扇踏进百草堂。这个常年游走于药材商道的中年人,靛蓝马褂上缀着银线绣的金钱纹,身上的龙涎香压不住骨子里的精明。“王掌柜,听说您手头有批青葙子?”他指尖叩着柜台,“西域商队出三倍价钱,不如”
“钱老板请回。”王宁将煎好的药递给李大爷,青瓷碗里浮着几片青葙子,“这药关乎人命,再多钱也不卖。”钱多多的笑容僵在脸上,瞥见李大爷服药时喉结的滚动,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子夜,乌云遮住月光。刘二狗蒙着面翻过百草堂的青砖墙,匕首寒光映着药柜上的铜锁。突然,廊下挂着的铜铃无风自动,清脆声响划破寂静。林婉儿从屋檐跃下,素白劲装裹着曼妙身姿,腰间软剑出鞘:“狗东西,又来使坏!”
剑锋与匕首相撞迸出火星,刘二狗被震得虎口发麻。林婉儿剑走偏锋,削断对方束发的布条,露出斑秃的头顶。“下次再来,就不是断发这么简单了。”她收剑入鞘,月光下的侧脸冷若冰霜,身后药田的青葙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为这场守护喝彩。
而此刻的李大爷正昏睡着,额头敷着浸过青葙子煎剂的布巾。药香混着夜露的湿润,飘向镇子的每个角落,谁也没注意到,孙玉国的贴身小厮正躲在墙角,将所见所闻一字不漏地记在袖中的纸条上。
晨光刺破云层,洒在百草堂门前的石狮子上。往日熙熙攘攘的药铺,今日却格外冷清。王雪擦拭着柜台,时不时望向门外,眉头拧成个结:“奇怪,平日里这会儿早该有人抓药了。”
王宁正在整理药材,听到这话,手中的戥子微微一顿。他抬眼望向街面,只见几个村民聚在街角,交头接耳,目光时不时朝药铺投来。一个身穿粗布衣的老汉指着百草堂,大声说道:“听说了吗?李家那老头吃了他们的药,眼睛非但没好,反而更严重了!”
“可不是嘛!”旁边的妇人附和道,手里还提着菜篮子,“用的都是些听都没听过的野草,这不是拿人命开玩笑吗?”
这些话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整条街。张阳刚从后院进来,手里还拿着新采的青葙子,听到这些议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是有人故意造谣!李大爷明明已经有了起色。”
屋内,李大爷正躺在床上,虽然眼睛仍有些红肿,但比起前日已经好了许多。他听到外面的议论,心里也开始犯嘀咕,抓着王宁的袖子,声音发颤:“王大夫,我这眼睛真的能好吗?”
王宁蹲下身,目光坚定地看着李大爷:“李叔,您放心。青葙子清肝泻火、明目退翳,历代医典均有记载。您服药后肝火已减,只要继续用药,定能痊愈。”说着,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神农本草经》,翻到青葙子的条目,逐字念给李大爷听,“‘青葙子,主邪气,皮肤中热,风瘙身痒,杀三虫。坚筋骨,去寒热,可作膏……’您看,这可是流传千年的古方。”
张阳也在一旁补充道:“李叔,您还记得吗?昨天您看东西是不是比之前清楚些了?这就是药效。”他走到窗边,将青葙子举到李大爷眼前,“您看这药材,黑亮饱满,是难得的上品。我们采药时,特意选的向阳山坡,那里的青葙子药效最佳。”
然而,谣言的力量远比想象中强大。不多时,药铺里来了几个村民,说是要退药。为首的汉子把药包重重摔在柜台上,粗声粗气地说:“王大夫,不是我们不信您,可这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们不敢拿自个儿的命冒险。”
王宁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各位乡亲,我理解大家的担心。这样吧,李大爷的病情每日都有记录,大家可以随时来看。若三日内不见好转,我百草堂甘愿关张!”
这时,一直沉默的张娜从内室走了出来。她身着淡青色长裙,发髻上别着一支玉簪,温婉中透着一股坚毅。她端起一碗刚煎好的青葙子药汤,走到众人面前:“这药我先喝。若有问题,我愿承担一切后果。”说罢,便将汤药一饮而尽。
众人见状,纷纷露出惊讶之色。那汉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张大夫这是何苦”
“为的是让大家安心。”张娜擦了擦嘴角,“中医药传承千年,靠的就是医者的良心。我们绝不会拿病人的性命开玩笑。”
与此同时,济世堂内,孙玉国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刘二狗急匆匆跑进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掌柜的,那些谣言起作用了,百草堂这会儿冷清得很!”
孙玉国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还不够。”他转动着手指上的翡翠扳指,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去告诉钱多多,让他再添把火。就说百草堂用的青葙子是假的,用多了会伤肝。”
刘二狗连连点头,正要离开,却被孙玉国叫住:“等等。派人盯着百草堂,若有机会”他凑近刘二狗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刘二狗听完,脸上露出惊恐之色,但还是咬了咬牙,应了下来。
夜幕降临,百草堂内依然灯火通明。王宁、张阳和张娜围坐在桌前,商量着对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王宁揉了揉眉心,“我们得主动出击。”
张阳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我在采药时,遇到过一位老药农,他对青葙子的药用价值非常了解。或许可以请他来作证。”
张娜点头道:“这是个办法。不过,我们也得加快李大爷的治疗,用事实说话。”她望向药柜,目光落在青葙子上,“我打算调整药方,加大青葙子的用量,再辅以其他药材,增强疗效。”
正说着,林婉儿匆匆赶来。她身上还带着夜色的凉意,神色有些凝重:“我刚刚听到消息,济世堂在暗中勾结钱多多,准备对青葙子动手。”
众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警惕。王宁握紧拳头:“看来,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守护中医药的正道,治好李大爷的病!”
此时,李大爷在隔壁房间辗转反侧。他望着窗外的月光,想起王宁等人的话,心中暗暗下了决心:“再信他们一次!若真的治不好,我再走也不迟。”他摸了摸枕边的药碗,仿佛能感受到碗壁残留的温度,那是医者仁心的温度。而在镇子的另一头,阴谋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一场关于药材、医术与人心的较量,即将迎来新的波澜。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百草堂的青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王宁站在窗前,望着被雨水冲刷的街道,眉头紧锁。自谣言传开后,药铺的生意一落千丈,连往日里熟悉的面孔都鲜少出现。
“哥,张阳哥带着老药农来了!”王雪的声音从堂内传来。王宁转身,只见张阳披着蓑衣,领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走进来。老人脚蹬草鞋,蓑衣下摆还滴着水,布满皱纹的脸上却透着一股矍铄之气,腰间别着的铜烟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这位是陈老,在山里采了一辈子药。”张阳擦了把脸上的汗水,“陈老,这就是百草堂的王大夫。”
陈老摘下斗笠,浑浊的眼睛里透着精明:“王大夫,听说有人说青葙子是害人的野草?”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颗饱满的青葙子,“我跟这草打了五十年交道,它性子寒凉,专清肝火。我年轻时候眼睛红肿,就是靠它治好的。”
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钱多多撑着油纸伞,身后跟着几个壮汉,趾高气扬地走进药铺。“王掌柜,我好心来提醒你。”他甩了甩伞上的水珠,目光扫过陈老,“有人举报,你用的青葙子都是陈年旧货,根本没药效!”
王宁脸色一沉:“钱老板,说话要有证据。”
“证据?”钱多多打了个手势,壮汉们抬进一个木箱,里面堆满发黑发霉的青葙子,“这是从你后院搜出来的!”
药铺内顿时一片哗然。张阳冲上前,抓起一把药材仔细查看,突然冷笑一声:“钱老板,这根本不是我们的药材!我们的青葙子都存放在干燥通风的地窖,怎会发霉?”